首页 -> 2006年第11期

阅读绘本

作者:李红叶




  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关注到图画故事书(Picture Story Books)。图画故事书也称绘本,由图画文本和文字文本共同构成。无疑,“图”“文”一体、互识互释,是人们喜欢的一种形式。唐宋时有画题诗、诗配画,明清小说盛行绣像画,建国后的连环画成为几代人难以忘怀的童年记忆。自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山东画报出版社出版《老照片》开始,图书出版进入所谓“读图时代”,到近几年,已经颇有“不配图不做书”的意思。当前,彩色印刷技术与多媒体技术结合,图画在书中的运用已经稀松平常,甚至有泛滥的趋势,图书的成本与定价也水涨船高,各种插图本与绘本层出不穷,难免会引来不同的声音,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图,不是什么书都能配的,也不是什么人做的图都能用的。图画故事书应是“读图时代”里的华彩片段,是艺术,是精华,不容错过。
  经典的图画故事书是一流的画作与一流的文字的结合,图文制作者对于图文关系的融合连贯及意义衍生必须有深刻而独到的理解,这是一种特别讲究“图”也特别讲究“文”的书。图画故事书以“图”为主,“图”不是插图,也不是与文字意义脱离的拉郎配的配图,“图”本身是叙事的,具有极为精致的细节和情绪起伏,一本图画故事书的图画往往需要半年、一年甚至几年的时间才能完成。图画是如此精致,文字必须变得异常精简,有些还没有文字,这种没有文字的图画故事书,叫无字书(Wordless Books),如雷蒙·布力格斯的《雪人》、莫尼克·弗利克斯的无字书等。当文字走向精简,图画故事书最显要的意义特征就出来了,简洁明了而又意味深长。
  我接触到的第一本图画故事书是台湾上谊文化有限公司于2001年从美国引进的《猜猜我有多爱你》(Sam Mcbrantney/文 Anita Jeram/图),这本图文互释的书征服了我。安尼塔·婕朗的绘图色调温和,笔触简洁明快,像所有杰出的图画故事书一样,每一幅图都充满了故事性,图与图之间融贯连通。山姆·麦克布雷尼的文字亦精简到最少,却与图画之间充满抒情与叙事的张力,仿若一首歌的两个声部:
  
  小兔子要上床睡觉了。他紧紧抓着大兔子的耳朵。他要大兔子好好听他说。“猜猜我有多爱你?”“噢,我大概猜不出来。”大兔子说。
  
  “我爱你这么多。”小兔子把手臂张开,开得不能再开。大兔子有一双更长的手臂,他张开来一比,说:“可是,我爱你这么多。”小兔子想:“嗯,这真的很多。”
  
  ……
  
  小兔子大叫:“我爱你,一直到过了小路,在远远的河那边。”大兔子说:“我爱你,一直到过了小河,越过山的那一边。”小兔子想,那真是好远。他开始困了,想不出来了。
  
  他看着树丛后面那一大片黑夜。没有什么东西比天空更远的了。小兔子闭上了眼睛说:“我爱你,从这里一直到月亮。”“喔!那么远,”大兔子说,“真的非常远,非常远。”
  
  大兔子轻轻地把小兔子放到叶子铺成的床上。低下头来亲亲他,祝他晚安。然后,大兔子躺在小兔子的旁边,小声地微笑着说:“我爱你,从这里一直到月亮,再——绕回来。”
  
  像大多数图画故事书一样,这是一本花很短时间(甚至只需几分钟)就可以读完的书。这世间的爱长宽高深,绝非普通的笔墨所能形容,也非一两本书所能写尽,而这本书,将爱表达得如此质朴又如此感人,是值得我们珍视的。
  经由这本书,我进入到图画书的领域,并颤抖地发现了一个“美”世界,如《逃家小兔》、《风到哪里去了》、《鳄鱼怕怕 牙医怕怕》、《要是你给老鼠吃饼干》、《母鸡萝丝去散步》等。
  毫无疑问,图画故事书是孩子们的“恩物”。“读图”是引领孩子进入认知领域及情感领域的最直接也最有效的一种方式。相比于婴儿书(Baby Books)、字母书(Alphabet Books)、数数书(Counting Books)、概念书(Concept Books)、玩具书(Toy Books)等具有直接认知功能的图画书,图画故事书是绘著者想像力和精神生活的产物,具有真正“诗”的功能,它是用画画出来的童话和故事。“鼠小弟”系列、兔子帕西一家的奇妙故事给孩子们带来了多少欢笑!《母鸡萝丝去散步》的连环套结构和喜剧色彩、《石头汤》的幽默和智慧、《逃家小兔》的爱意与调皮等等,都着实让孩子们欢喜不尽。然而,这些美丽的书尚未在中国真正流行,最简单的原因是——文字的数量与价格之间的落差使人们望而却步了。人们不禁嘀咕:一本只需几分钟就可以翻完的书却需要十多元乃至二三十元的价格,值么?更深层的原因是——这样少的文字,甚至没有文字,能讲述多少“有用”的道理?假如这本书未能直接揭示一个重要的道理的话,那么,一本单纯讲述趣味的书,就更不值这么高的价格了。果真能这样评判一本图画书的价值么?
  图画故事书在欧美、日本等地已是很成熟的图书品种,体现了儿童本位的创作理念,再加上各种阅读会及亲子阅读活动的倡扬,图画书已经成为家庭最重要的书种,更由于它制作精良,而成为最有收藏价值的图书之一。在中国,图画故事书仍算是一个新品种,对经济拮据的偏远山村的孩子们而言,要读到这种书更近乎奢侈。然而,在一个不太重视儿童图书、健康的儿童阅读观亦尚未普遍形成的国度,这种书的出现依然是一件莫大的幸事,对中国粗制滥造的儿童书插图业来说,真正是冲击,是抗衡。儿童文学领域设的最高奖项是国际安徒生奖,这个奖分布在文学和插画两个领域,可见在儿童阅读领域,插图有与文字一样的地位。尤其是图画故事书,许多画不但具有独立欣赏的价值,连接起来看更隐藏着无数用文字难以穷尽的生动细节和情绪。如菲比·吉尔曼的《爷爷一定有办法》中,讲述的是爷爷如何为孙子缝了一条毯子,毯子旧了改做外套,外套旧了改做成背心,背心旧了改做领带,领带旧了改做手帕,手帕旧了改做纽扣……简单重复的文字中渲染了一种音乐般的温馨感情,也将朴素的道理蕴藏其间。更值得注意的是,图画却分为两个层次,一个层次是人类的活动,一个层次是生活在地板下的小老鼠的活动,老鼠一家子将那些从地板缝中落下来的碎布料做成衣裤、头巾、被套、窗帘和桌布等等,细读文字之外的这些图画,真是令人惊喜连连。
  事实上,这样精美的图书,图文之间隐藏的丰富的细节和深长的意味,儿童未必全悉,倒深深叩击了告别童年的成年人。美国天才艺术家谢尔·希尔弗斯坦以最简单的白描笔触绘写出了《失落的一角》、《失落的一角遇见大圆满》、《爱心树》等脍炙人口的图画故事书,其间关于“缺陷”与“完美”、关于“依赖”与 “成长”、关于“爱”与“被爱”的思考,一定更深地触动成年人。当前销量看好的《活了一百万次的猫》也因为佐野洋子从一个独特的角度阐释了生命及爱的意义而被成人所青睐。而真正掀起国人第一波绘本阅读风潮的台湾作家几米,其代表性作品《向左走向右走》、《月亮忘记了》、《森林唱游》、《地下铁》等也都是首先定位在成人阅读领域的。图画故事书是儿童和成人共有的,便是那些纯粹儿童本位的图画故事书,其图文之间所蕴涵的天真趣味,也是成人文学中极难寻觅的。一个优秀的成年艺术家总能在一个更高的阶梯上再现童年本质,一本优秀的儿童文学书也一定是儿童和成人共同认可的书。
  近几年图画故事书得以兴行,首先得益于少数几家出版社,随后,有网络书店如“红泥巴读书俱乐部”的较为成熟的网络促销,再加上著名儿童文学人如上海的彭懿、梅子涵、青岛的朱自强等人的推广和宣扬,图画故事书逐渐落入爱书人的眼中,尤其是彭懿先生,他的著作《图画书:阅读与经典》一出版,立即被邀请到全国各地巡回演讲,引来更多人感受到一场新的阅读感动。五十万字的《图画书:阅读与经典》,是中国第一本全面系统地研究和介绍图画故事书的著作,也为2006年的中国理论著述带来别样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