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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生公司职员六十年前的日记(二)

作者:冉云飞




  5月16日郭沫若演讲。郭沫若的演讲,何现伦说来听讲的人是最多的,“平时任随在(再)有名的人讲演,都好像没有这么多的人,因为郭先生所著的书,读过的人很多,他能够抓得着青年的心,因此人都崇拜他,所以今天他来讲,听的人特别的多。”接着何现伦介绍了郭的经历,以及他读过郭氏所著《我的童年》,郭氏在民生公司的演讲题目是“文艺的两条线”。“第一条线,是崇高的,奉上的;第二条线,是从下属的,所谓从低层做起。他举了很多的例子,范围太广。……还有他告诉我们这点,应该注意的,就是诗与歌的分别,比如歌的分别‘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因为他(它)其中的兮字在中间,所以为歌;兮字在尾,就是诗,如像‘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这类的,就叫诗。”其实真正的文艺不会是像底层和上层这两条线一样泾渭分明的东西,伟大的作品都表达着人类共同拥有的爱恨情仇,以及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的共同经验。或许左翼作家喜欢把世界当作泾渭分明、非黑即白的东西来看吧。
  5月23日孙恩三演讲。孙恩三系民生公司的顾问,曾系卢作孚赴美国和加拿大参加国际通商会议的秘书。“孙系美国留学生,故他对美国的风土人情很熟习(悉)。今天他的演讲,很是不错,其中的措辞,很得各同事的欢心鼓掌”。由孙的演讲中得知,“卢此次在美国很受美国人欢迎,处处给他很多便利。他说:中国人在美国的,人数也算不少,各样的人都有。所谓政治、经济、教育各方面的人,都聚齐了,可是都不如卢在国外受人欢迎。他又说,他们那些人,在国外总是去找外国人,而卢此次在外国,总是外国人来找他。由此可见,他在国外之受人爱慕”。这与《民生公司简讯》第798期(1945年5月28日)刊载的孙的演讲,如出一辙。最后何现伦说:“他一个钟头的时间里做一简单之报告,很(可)听出美国的各种机械化,美国的政治,美国的民主,真是宛如亲见似的。”可见孙先生演讲还是生动有趣的,才有可能“宛如亲见”。
  6月3日何现伦与楚萍到青年馆听刚从欧洲回来的邱正欧博士演讲“欧洲此次战争的情形”。何现伦说邱的内容都还不错,可惜没有一张好嘴巴,他特别记下了邱博士的一个观点,他认为这个观点很好。“他说贝当,本来是汉奸,人人都知道,应该诛。不过现在只(仔)细研究起来,他不但无罪,反而有功。其原因,他在德国打进马其骆(诺)防线冲进巴黎时,他也降德。他的心理(里)想,如果早降德,还可以保持一部分实力,一,那二万万(此处恐不确,法国总人口恐怕现在也没有这么多——冉注)被德国俘虏,可以保存。二,海军还未投降,仍然存在,德国因有此之患,不至于马上经地中海而到北非增援,盟军因此很快就把北非打下。有(由)以上看来,所以他就无罪,所以将来或者有功,于他(加以)赞赏”。这个观点是否成立,可以探讨、争论,但彼时可以公开演讲此种言论,也应属于学术自由的表现吧。
  7月25日卢作孚演讲。因为此演讲涉及卢作孚先生,我把它全文照抄出来,以飨关心和研究卢作孚先生的朋友们:“卢作孚今天在总公司的周会上讲演他在美国的经过。在八时半,他同郑主任秘书一道而来,身着雪白哔叽西服,内衣也是白府绸,鼻烟色的领带,头也梳得光光的,大约都擦有发油。如其没有发油的话,它哪里会亮而发光呢!手上还带(戴)有手表,大约都是美国的东西。他未到美国前,在国内时,随时都身着粗布麻制服装,很朴素的样儿,头也未能梳,很实行新生活似的。可是他此次出国去过一趟,也合国外的潮流,回国来,随时与那些外国人一道东玩西玩的。这就是一个人,随周围的环境而变换。不管他随时说些人要怎样朴素的调子。
  “他说,他离开公司九个多月,离国有七个多月,回国来已有两个多月了,每天都有很多公司的事分不开。虽然没有空时(闲)随时到公司办公,亦没有把公司的事情丢开,随时都在处理公事。
  “谈及美国那些国家,是如何的办得好,全国看到的青年,总是戎装,不然即是不合格的。要不就是女青年,很少看到一位男青年在街面上狂(逛)游。可见他们那些国家在战时,是如何鼓励青年服役。同时他们的生产能力,相当的强,可以说全世界都有他们生产的物资”。
  何现伦的记述很有意思。是不是美国的青年总是一身戎装,或者没有一个在街上游逛,恐怕不能这么绝对。或许卢先生也没有这样讲,但这些对何现伦的新鲜感比较大,很有利于选择记忆。再者,卢先生着西装、打领带,还是在美国由晏阳初先生很费了力气才教卢学会的。因为这是与外国人打交道时穿着之需要,并不能说明卢先生一方面“蜕化变质”,而唱要大家朴素的高调。
  8月5日李济欧博士在青年馆演讲。李济欧博士大约是个医学博士,他演讲的题目是“性病问题与民族的健康”。“这个问题,本来我是去年在中法餐所就听过他讲过的了,今天因为没有事情,只有又去听他讲演”。至于讲演的内容,何现伦并没有记载。
  10月24日左舜生演讲。左舜生为中国民主同盟的发起人,青年党的党魁。他来民生公司演讲的题目是“政治协商会议”。“这个题目的产生,是在今年,开国民参政会的时候,他们六位去到延安迎接中共的代表们,结果中共的代表未能来,因他们六人(黄炎培、左舜生、傅斯年、冷桥、王云五……)也就在延与中共商议这一个会议,带到重庆来给蒋主席”,这就是政治协商会议之由来。“开此会的意思,就是讨论和平民主建国,还有就是讨论国民大会的开法,要怎样才使政治走上民主”。“左先生还强调说,这次政治协商会议,每天都在报纸上一定发表,决不秘密,各位都可以看到,都可以认为哪些地方不对,尽量的发言词,否决”。最后左舜生还给他们透露了一个与原来的人员及名单分配稍有出入,当时还比较秘密的决定:“原来规定的人数,现在大约有点改变,在四五日之后,在报纸上就可以看到的。今天我先说给各位听,各位保守秘密。变换的方式,国民党八人,共产党五人,加上其他各党派共三十八人。这个会议,不到二十日之内定开的。”
  10月31日王道之演讲。王道之先生曾就职于当时的交通部,于一九四四年去职,而去美国、加拿大考察这两国的航运管理以及航政的情况。这是他第二次到民生公司演讲,他这次的演讲题目是“外国之航业”。据何现伦介绍,王道之从1937年至1944年任交通部航管局局长之职。所讲内容均是说美国的航运业,如何在战前居于英国、日本、德国之后,在战争开始后即跃居第一的情形,美国的造船业也是世界首位。我想民生公司请王先生来作演讲,一是有隶属关系,二来他是真懂航空及船运的人,所以对于民生公司的人来说,也相当于“业务报告”。
  11月7日黄炎培演讲。黄先生是民生公司的董事,又是著名的教育家及社会贤达,请其来演讲“战争以后怎样做新国民”,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黄先生“从大世界里讲起出来,随后讲新国民的本身,要合群众收题”,“黄先生分析的清楚,不过限于篇幅,无法详细记下来”。无法详细记下来,何现伦干脆剑走偏锋,来八卦一回,即他所说的“现在我来记点他的趣味”。黄先生虽然彼时六十多岁,于三年前还接了一位三十多岁的太太。“接(结)婚后不到一年,就生一位孩子。他还在报纸上发表,告青年人要努力,仿效他”,“他同他的太太在恋爱最热的时候,每天两封情书,天天如是,决不间断,可见他人老心不老”。虽只是黄先生的一点趣事,还是可见出彼时他在社会上的影响之所及。
  12月26日王世君讲话。查相关资料,得知何现伦所记载之王世君即王世均(1913—1970)之笔误。曾任民生公司秘书室秘书、财务处襄理兼出纳课主任、物产部主任、港澳办事处襄理。作这个演讲时,其职位可能是物产部主任。因为王世均刚从美国归来,于是特地请他报告“美国的航运事业”。王当时刚好三十二岁,只比何现伦大三岁,却已是身居公司中层比较重要的职位了。大抵由于年龄相仿,压不住堂,“在未开会前,许多同事,看到是他讲话,都不愿意听他的话,完全通通(统统)离去”。整则日记全是对王世均的负面评价。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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