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9期

老戏新眼

作者:孙 曙




  光彩照人的女英雄,在民间戏曲中并不罕见,将男人打落下马的樊梨花并不孤单,《穆柯寨》(《穆桂英招亲》)有穆桂英,《对花枪》有姜桂芝。这些戏至少承认了女性的力量,以及女性对社会结构性的重要作用,也许还有民间遗存的上古对女性的生殖崇拜及对地母的敬畏。女性的能力和作用得到张扬,女性的存在以一种突兀而起的强势令人惊愕。
  这些女英雄大多出身草莽,属化外之民,武艺高强,无人匹敌,却又都喜欢上以国家的名义来征讨的白马小将,以武艺逼亲,以归顺逼婚。在戏中肯定会形成男权与女权的争斗,这种争斗大都在皇权下摆平,婚事得到皇帝的主张,小男人大女人在国家利益中一致,稳定成一个男主外女主内的普通家庭。这些戏中的女权依然是在一个男性中心的框架内的奔突表演,如果能称作女权主义,那也是女权主义的封建表达。
  在《三请樊梨花》中,深层的其实是归化主题,外在的是边民对国家的归化,内在的是女性对男性的归化。国家的征服与男性的征服同步。樊梨花的樊将关,穆桂英的穆柯寨,姜桂芝的姜家寨,都是王朝的化外之地,女英雄们不仅蛮力,而且少教化,所以她们都敢爱,爱得像个女土匪,看到中意的男人就抢就霸,所以在戏的前半部分,往往是女英雄们匪气盎然,白马小将们饱受调戏。而在戏的后半部则是女英雄们的受苦,她们得用苦难与血腥来归化,重塑成贤良女子。穆桂英是沙场百战,丧夫守节。姜桂芝是青丝苦守成白头,颠沛寻夫,还得承受丈夫不相认的羞辱。樊梨花则是脱胎换骨了,就像孙悟空历经八十一难才成正果,她历经磨难。薛丁山三次休妻,第一次是指责樊梨花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第二次是怀疑其贞节,第三次是疑她通匪(兼有怀疑她与自幼许配之人有苟且)。她因出身备受责疑,因对男性的主动饱经磨难,因行动自主吃尽苦头。一次又一次的被休,是男权对女英雄的打压,是将其打磨成贤德人,是对她过错的刑求。樊梨花的父兄被杀,樊梨花杀了自幼许配的杨番,杨番哀求看在双方父亲八拜之交的份,看在青梅竹马的份,看在他是杨家单传死了无后的份,都抵不过薛丁山一句“有我没他,有他没我”,樊梨花“抬头看丁山,低头杀杨番”。所有能够明证其出身的人都死了,樊梨花完全与过去割断,她的过去全死了,她等于死了一次,当她重生,女英雄成为一个妻子,男人才准她为妻。
  一点点野生的女权,饱受折磨,一命呜呼,但女权的芽确确实实在戏里活过。女权与封建秩序的紧张,虽然最终被压制,但女权至少已被挑明,指出了一种存在的可能性,这是女权在封建性中的曲折展开。
  戏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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