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下谈性之风又盛,其所根据大概是弗洛特学说,蔼理斯主张,以及古中国的许多谈性记载等。我对于此道无研究,只好以常人(常人者,所以别于专家也)的资格来说些外行话。
我以为性是一种艺术,而谈性却是一种科学,以研究科学的头脑来从事艺术是行不通的。据说清朝的皇帝大婚,事先必使他观察一番欢喜佛,结果是否从此精通也不可知,按诸事实总是皇帝不大爱皇后的多。这也许是皇家规定结婚的年龄太小了,男女双方——尤其是男方——对于性还没有发生兴趣,甚至根本仍旧不懂。就是民间也往往早婚,新人彼此相见几乎都有些怕,惟恐弄错了,会给对方讥笑。性的迫切要求是没有的,仿佛吃饭,不等到肚饥便进餐了,热烈当然差些,然而变态也少。旧式婚姻十九总是白头偕老的,即使是非婚姻交合,女的则也愿从一而终。死心蹋地的女人是幸福的,她们只有推一的性经验,以为天下男人尽如此矣,倒也没有别的想头。男人可不见得如此老实,不论在古代或现今,他们除了极少数的例外,大概总是二色以上的居多。男人经过相当次的尝试,经验自然丰富起来了,技术也高明,反而常能使太太服帖。尝见许多正派的女人都死心蹋地为她浮荡而不忠实的丈夫效劳,初看甚奇怪,仔细一想便恍然大悟了。
然则婚姻之基础尽在此乎?也不是。听说有许多过分迷信科学的西洋人主张男女双方在婚前都须体格检查一趟,先测量男器的长度,然后再与女人的子宫的深度相比较,看是否适合,这可是谨慎到再没有话说的了,然而女人经过生产后便失效,子宫必然扩大,真是无可奈何的事。凡此种种均属做人的麻烦,动物便不大讲究这套,只要到了叫春时期,雌的与雄的不问老幼悬殊,美丑各别,第能力是否相当,总是一见倾心,而且一索而必得留种的。
不知怎的,人类愈是文明,愈是讲究卫生,身体抵抗力也随之愈弱。性能力也大抵如此,据说野蛮的黑林人就比白种人高明得多,因此不管法律如何制裁,白种太太或小姐还是乐于给黑奴棵贿。中国人据说也不太差,相传黄帝有御女之术,近人中也有以多蓄姬妾而能应付裕如自豪的,其实究竟如何也不得而知,因为良家妇女往往不大知道这种程度,而娼妓一流又惯会装死作活,动不动便说吃不消了,于是男人也自鸣得意,以为确实功程圆满,却不想听一听她们私底下的话来!
其实我以为只有真正有爱情的性生活才可以使人满足,而且任凭有真情也得惜福,别朝朝暮暮混在一起,因为刺激过度便麻木了。有人往往觉得新婚不行而结果渐渐好了,那不是他体力或技术的进步,而是接触多了,兴奋减了,自然不容易达到疯狂的境界。许多老夫老妻都同手足之亲一般,你也不当我是女人,我也不当你是男人,大家看得顺眼,活得称心,但却没有性刺激的。许多太太都不禁止丈夫晚上在家饮些酒,因为他在酒后才还像一些丈夫样子,其他的日子简直像父亲,儿子,或兄弟之类。
勤于生育的女人往往是少有性欲的,岂不闻寡欲多子乎?有时候女朋友在一起谈天也提到性经验之类,有许多太太告诉我说:她们是从来没有得到性的快感过,但却痛苦地养了许多孩子。但是她们想也不想再有,因为觉得那是不应该有的。交际花则是已经破了例,索性求些实际了,然而悲哀的是实际也不大容易快乐,因为对方也不怎么快乐,顶多快乐是中途,他便厌倦了,她也伤心了,草草结束。
就是为肉体的快乐着想,我也主张须看重精神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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