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2期

关于一部旧小说

作者:加夫列拉.因方特




  小说是西班牙人的一种发明,有何疑问?流浪汉小说在古代没有先例,这是谈论《金驴记》和把爱情与幽默结合在一起的《萨蒂利孔》 的人们的愿望。但是现代小说作为骑士小说的戏谑之作出现了。然而,具有奇异的智慧并以其作品创造了奇迹的塞万提斯却说《堂吉诃德》是书,而不是小说,尽管他想成为“第一个用西班牙语写小说的人”。这是他在《训戒小说》前言中讲的。他说,其中的作品不是小说,而是故事或Novella。值得注意的是,塞万提斯从没有提过因凡特 · 胡安 · 曼努埃尔 和他的小说《卢卡诺尔伯爵》,而此作中的范例(请读作故事)先于他称为导师的薄伽丘讲的故事。不仅如此,《堂吉诃德》还是流浪汉小说的高峰。难道就是这个原因使流浪汉小说从十八世纪和十九世纪的西班牙而不是从英国和法国消失吗?
  正像塞万提斯用他的小说中的小说证明的那样,小说里什么都容得下:从《鲁滨孙漂流记》试图表现的确实的现实到斯威夫特在《格列佛游记》中表现的怀着野蛮怒火的戏谑。但是现实主义在作者和读者手中可能成为一种危险的武器。当笛福向一位记者坦言鲁滨孙不是真实的时候,读者们竟用石头砸他的家。旅行、海滩、海岛,一切都是他编造的。我们就像面对编造的失败一样面对着现实。塞万提斯没有遭受过这样的唾弃,然而就在《堂吉诃德》的开头(“在拉曼却的某个村镇,地名我就不提了”)有一个狡猾的声明:这既是回忆,同时也是记忆的一个自愿的失败。从此以后,人们便把它作为开头的模式引用。
  小说不是一种文体(尽管小说中的小说《堂吉诃德》里有文体),而是一种文学形式,如同诗歌和戏剧。说小说要灭绝或赞同小说会灭绝的预言,就像说诗歌灭绝了或戏剧灭绝了一样。可以说,田园小说或史诗小说、骑士小说或非骑士小说作为副标题的情况已不复存在,因为那样做已经没有意义,或者说,只剩下戏谑了,就像在《堂吉诃德》中那样。同意我们在读死去的作品,就是准备让其中的一具“优美的尸首”最后复活,同时被判下文学的阴曹地府。
  回归英国小说的绝对大师狄更斯的可能性是存在着的。他善于接受形式的局限性,把形式同仍能赢得批评家同时也能赢得新读者的幽默结合在一起。当然存在着一个源自小说的现象,它不是畅销书的制造业,它叫电影。电影懂得(或者学会了)讲故事,证明它能重新讲述受欢迎的作品的故事,例如《侏罗纪公园》的故事。另一方面,电影就在眼前,它从1915年起就讲述故事,给小说以鼓舞。就在那一年,D · W · 格里菲思首次放映了《一个国家的诞生》,这是一部非常成功的影片,比产生它的小说还成功,同时它把一部平庸的小说变成了成功的小说,变成了电影的叙事形式的发端。
  小说确实发生过无数变化。美洲小说的变化之一是秘鲁随笔作家路易斯 · 阿尔贝托 · 桑切斯所做的相反的预告。有一次他说了一句话,这句话在一个时期使他名闻遐迩。桑切斯说:“美洲,没有小说家的小说。”他如果还活着,他应该为他讲的格言感到遗憾,因为如果说在近几十年的美洲产生过什么的话,那就是一大批小说,每一部小说都有其相应的小说家。这样就发生了20世纪60年代的拉美文学“爆炸”,并且至今还没有终止
  英国的小说家们,哪怕是最有成就的小说家,尤其是像狄更斯这类最有成就的小说家,从未创建过文学流派或播送过特别节目。相反,法国小说家却总是创立文学流派或留下痕迹,像福楼拜留下的微型格言“准确的词语”。他要求做到不可能办到的事情:准确的词语。他的格言成了一个真正的问题。埃米尔 · 左拉创造了自然主义和一个文学流派——自然主义。但是小说的未来,特别是法国小说或非法国小说的未来,并不取决于罗伯-葛利叶在其论文《论新小说》中明确阐述的美学。罗伯-葛利叶已经不写作了。现在他在拍电影:他的电影充满用作者的声音说话的扭来扭去的模特儿。然而,小说,新的或不新的小说,根本就没有灭亡。跟着塞万提斯和佩特罗尼乌斯走,就必须维护一种旧小说,就是那种曾经和仍然作为一种总是永恒的信仰表现的小说。
  
   ① 意大利威尔第的歌剧。
   ① 古罗马作家阿普列尤斯(约124—170后)的幻想小说。
   ② 古罗马作家佩特罗尼乌斯(?—66年)的流浪汉小说。
   ③ 中篇小说,或情节紧凑的故事。
   ④ 西班牙作家(1282—1349?)。
   ① 本文作于1998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