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2期

致命的热情

作者:塞尔希奥.拉米雷斯




  在日常生活的烦恼及其种种失望中,尼加拉瓜人总有时间在一月和二月鲁文 · 达里奥诞生和死亡的相邻日期 每年一度地纪念这位不朽的牧神之子、“必不可少的同胞”。根据他自己的语言登记册,不朽的牧神之子是一个独特的创造,他仍然从高高的天空喷洒着他的焰火的光束。在我十岁的时候,这并不算特别:我已经会背诵“牧神之子!你就是牧神,在串铃和鼓的伴奏下,你把合唱队引向你的痛苦心灵所爱的神圣列柱门廊!……”我并不知道牧神之子、列柱门廊、串铃这些词语是什么意思,但是却怀着致命的热情钟爱音乐,好像那些我永远不忘的诗让一股金色的、腻人的蜜汁流进了我痛苦的胃里。
  据皇家语言科学院确认,“牧神之子”是达里奥本人的一个创造,是追随牧神的诗人,相当于里拉琴演奏者、游吟诗人、诗人、行吟诗人,拍打钹子的人。如果不查字典,我仍然不了解列柱门廊和串铃的意思,对此我并不感到羞愧,因为我的爱好依然是音乐。再说,在这种情况下,羞愧是民族的羞愧。豪尔赫 · 路易斯 · 博尔赫斯经常带着严肃的表情、无神的眼睛望着远处,双手扶着手杖柄开玩笑。他说,或者他曾说,达里奥很熟悉他的小拉鲁斯插图词典,里头有那么多农牧之神、半人半马怪、仙女、水神、人鱼,好像都住在他的诗中。对此,不要太认真。有一次他还说,加西亚 · 洛尔卡是一位弗拉明戈舞台上的好诗人。
  我们对达里奥的崇拜很可能是先天的或后天获得的,反正都一样。在我跟着母亲的声音学会背诵《凡尔纳悼亡经》以前,在我更小的时候,她就亲自训练我,要我在我父亲任主席的马萨特佩镇莱翁内斯俱乐部的慈善晚会上扮演《小奏鸣曲》一诗里的猩红色滑稽演员。一个女演员带着懒洋洋的表情朗诵诗,坐在舞台中央的金色椅子上,扮演没有笑容、面色苍白的忧伤公主。全镇惟一的蓝眼、金发女郎出现了,她不知道没有见面就喜欢上她的幸福绅士、死神的征服者已经走过来,要用爱情的吻烧灼她的口唇。根据当舞台导演的我母亲的剧本,女演员一朗诵“……穿红衣服的喜剧演员跳跃上台……”化妆成丑角的我就应该从左侧上场,蹦蹦跳跳地来到面色苍白的公主的宝座前。在最后一刻我拒绝了,逃出了表演的地方。
  当公共教育部在马那瓜民族宫蓝色大厅把一本圣经纸、皮封面、祈祷书那么大的达里奥诗歌全集作为全国中学生诗歌朗诵比赛安慰奖交给我时,还从没有人送我这么好的礼物。我是凭着毅力背诵达里奥的不管多么长的诗篇,并且是在不完全理解它们的情况下进行背诵才达到那个水平的。达里奥的那本书伴随我一生,在痛苦和忧伤的时刻我总是躲进它的篇章,我很自然地打开它,因为就像他本人谈到塞万提斯时讲的那样,达里奥“是一位好朋友,在不顺利的时候他减轻我的痛苦,使我的头脑安静”。
  这是一种我们大家都参加的祭礼。它有它的爱国精髓,有它的修辞,有它的常常是落后的、但是那么感人的、可感知的和感觉到的布景。就像福楼拜关于包法利夫人的药剂师说的那样,我们尼加拉瓜人“心里都有一位废墟中的诗人”。当我们躲藏在达里奥的高大身影下时,会感到一种不加掩饰的自豪心情。不加掩饰的自豪总是不知羞愧,就像那么多次建立在真正的附庸风雅之上的民族传统一样。
  他的形象是一个为了民族的虚荣心而存在的形象,也是当我们站在深渊边上探头观望时使我们感到恐惧的形象:在深渊的深处,我们看到了天才的熔岩的光辉。那是后院的一位天才。我们感到恐惧,是因为我们也许不再认为达里奥是19世纪痛苦而忧伤的尼加拉瓜的一个事件,一个象征性的不幸果实。尼加拉瓜曾遭受过野心、内战和霍乱的摧残,是一个无知的畜牧业国家,它的牲畜是人口的五倍,在1867年它的人口只有20万。它向巴黎世界博览会运去加工过的小瓷杯和钵,还有作为工业进步象征的半打厚叶贝森尼木和槚如木酒杯。正如达里奥本人说的,它是一个肚腹瘦小的母亲,黑暗中的一个新生儿。
  但是任何一个其他拉丁美洲国家也不能以一个平民英雄的身份(而不是以一个骑马英雄的身份)估价未来,我们也这样对自己说。言语的未来,而不是利剑的未来,将真的成为一种非凡的长处,这个长处不应该浪费,用来在忧虑中思考我们的命运。它应该是足够的:尽管有达里奥的光辉遗产,历史的命运还是落在我们头上,它三番五次地推动我们这些克拉维莱尼奥骑手和木马,而不是飞马、有翅膀的马,让我们盲目地转圈,而不是向前。
  
   ① 达里奥生于1867年1月18日,卒于1916年2月6日。
   ② 作者认为尼加拉瓜是一个无知的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