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4期

伊苏波夫

作者:伊莲娜.杰涅什金娜




  我在新闻系学习。虽然我难以想象毕业之后我将做什么。我不喜欢手里提着录音机,追着人,向他们提出类似“您认为叶利钦在第二个任期能否当选”这类的问题。我讨厌把采访录整理成文字。当副系主任让我写一篇关于人物的特写时,我简直要气死了。但是,我喜欢去大学。我同意写的惟一的人——他是伊苏波夫。
  他披着一头长长的鬈发,一副疯子般的眼神,当他与我问好时,眯缝着眼睛。他的话仿佛他的头发——冗长:过于华丽,言之无物。
  我们是在一年级开学日认识的,他在台上走来走去,涂着口红,穿着连衣裙。后来,他脱下了连衣裙,露出了肚皮。一般来说,当大家看到他原本面貌时,开始喜欢他了,但我喜欢他的肚皮。简直美极了!
  上帝惩罚我吧,不过,我怎么也想不起来在这个历史性的晚会上我与他说了些什么。我所有时间都在考虑我应该说一些聪明的话,而没有对伊苏波夫向我说的话作出反应,只记得他嘴唇上的口红和滴溜溜转动的眼睛。
  娜塔莎说:
  “他是个装腔作势的人。”
  “什么意思?”我不明白地问。
  “意思是小丑。”
  “为什么?”
  “因为。”
  原则上,娜塔莎不喜欢任何人。所有平庸的人们都引起她的厌烦。她只喜欢音乐家。如果,伊苏波夫上台时不是穿着连衣裙,而是拿着吉他,娜塔莎会立刻爱上他,并且直至永远。我不太吸引人。甚至穿连衣裙、甚至涂口红和滴溜溜转动的眼睛的年轻人,也都讨我喜欢。
  伊苏波夫十九岁。
  “多么小的年龄。”娜塔莎说。她只喜欢那些年龄超过二十五岁的人。在她看来,这种年龄的人才不装腔作势,才不是丑角,她认为,在接近二十五岁时,青年人的傻气逐渐从有机体内消失,剩下的则是严肃认真和诚实可靠。也许,伊苏波夫将近二十五岁时也将成为严肃认真和诚实可靠的,不过,暂时,他是小丑。他的门牙较长,像兔子似的,耳朵也像兔子那样支棱着。当他把长发向后梳成马尾巴时,他的头酷似带手柄的糖罐子。这副模样使娜塔莎恶心。她不明白怎么可以生来就长着这样的耳朵。我认为,这一切取决于从哪个角度看。从另一个角度看,伊苏波夫的耳朵和牙齿特别招人喜欢。
  “你只是从好的方面看他。”娜塔莎说, “不过,有两个对他的崇拜迷。”
  如果,伊苏波夫真有崇拜迷,那么,我希望战胜她,在我们年级除了我以外,还有两个姑娘喜欢他,其中一个对他已经失望,甚至在报纸上刊登了关于伊苏波夫的诗,只是没有写他的真名实姓。
  “为什么呢?”我问。
  “为了不让他感到得意!”娜塔莎恶狠狠地回答说。
  但愿我不致落入这个地步。那些姑娘们聚会,有时成双成队地参加,讨论的题目类似:“今天,他穿的是什么样难看的高领毛衣?”或者“伊苏波夫——低能儿,尽人皆知”题目根据情绪而定。
  我不会参与这种粗俗无聊的把戏。当我对他的好感开始涌动时,我便到人群中去,他们之中通常有伊苏波夫,我听着他的空谈。
  “他只不过是一个‘零’,他啥也不是!”娜塔莎说:“当没有人给他捧场时,他会立刻咽气死掉。他没有其他办法吸引别人的注意力。”
  “我认为,他有。”
  “真的?!”娜塔莎幸灾乐祸地笑了,“如果,他挺起大肚皮,那么,他倒很性感,”娜塔莎用英语说,对此,我与她看法相同。
  “当找不到什么人供他玩乐时,他就开始纠缠不太熟悉的姑娘,”娜塔莎交流着自己的见闻。
  “他只不过是个快乐的小伙子!”
  娜塔莎古怪地哈哈大笑,然后,用手指揉了揉太阳穴。
  “是啊!是个快乐的人!”
  昨天,发生了奇妙的事件,娜塔莎同伊苏波夫会面了,确切地说他纠缠着她。从他们的交谈中知道,他并不怎么记得我。娜塔莎如此高兴,以致后来她被赶出了俄罗斯团伙。在走廊里,娜塔莎又遇见了伊苏波夫。她长时间地冷嘲热讽,用尖刻的语言刺激他,但是,她大失所望,她对他的大部分捉弄和恶毒的语言,伊苏波夫干脆没有明白。
  今天,我给娜塔莎打了电话,当然,她气极败坏,因为,我是把她从“浴盆”中拖了出来的。
  “我的好娜塔莎,你能帮我做件好事吗?我将爱你,”我卑躬屈膝地请求她。
  “是不是与你的那个‘宠物’有关?”
  “嗯,是……你介绍我与他认识一下!”
  听到接电话的对方发出哼哼声,接着是大笑,我耐心地等待着。
  “好吧!”娜塔莎说:“我当2号替补队员!”
  相见定于星期五。星期四我在中央食品店旁边卖葵花籽儿。我的妈妈是二级残疾人,定期到第六医院看病,问她没有任何新的、确定的诊断。但是,每个月不少于一次,我要在这里替她卖葵花籽儿,忍受着潮湿、寒冷和羞辱。我害怕同年级同学中的某人看出我来,一旦看见,他们如果不是认为我是无家可归的人,也得认为是家境不好家庭的孩子,这是肯定的,尽管我的家境还不错。四年以前,父亲在一次狂饮之后猝死,从那时起我和妈妈生活很好。
  麻雀在葵花籽儿的袋子上叼着。名叫阿妮娅的胖胖的、红脸的大婶,背后都把她叫做“肥傻瓜”,她挥舞着双手,赶着麻雀。我则不轰赶它们。我认为它们吃不多少,况且应当帮助我们的这些弱小兄弟们。
  阿妮娅大婶的脸逐渐变得铁青,她怒气冲冲地对我说:
  “由于你,麻雀也多起来了!”
  我对此根本不作出反应,因为,我认为不应该让红脸的婆娘破坏了我的情绪。
  就在此刻,两个小伙子来到我的面前。阿妮娅大婶为之一怔,把脸转了过去。我站在那里,望着水洼子,因为,我不喜欢满脸粉刺的人斜着眼睛看着我。一个小伙子穿着棕色短外衣,衣服很熟悉,我抬眼望他,他也看着我没有认出来,然后,还是说了一句:
  “你好!”
  我点了点头,默不做声。
  “你这个傻瓜,”娜塔莎说, “为什么你不同他认识一下呢?”
  “怎么认识?”我克制自己,害怕大哭起来。
  “你就说:‘萨沙,我在大学里见过你!怎么,你不记得我了,冒失鬼?’”娜塔莎扮演着角色,“向他说:‘不……不认得,’那时候,你就说:‘那么,你赶快离开这里,你这个脱了毛的黄鼠狼!’”
  “就这样直截了当地说吗?”
  “当然……你还可以从背后打他!”娜塔莎建议,“让他记住一辈子!”
  娜塔莎一贯激进。
  第二天,在大镜子旁,我看见了伊苏波夫。他表现出一副聚精会神的面孔,手上的汗毛很长。不过,一般来说长相不错。我从后面走到他的身边,走得很近连他的气味都能闻见。
  伊苏波夫转过身来,眯缝着眼睛。
  “你好!”他说。
  我急忙点头,说:“你好!”
  在他的脖子上挂着一个串在线绳上面的银狮子。
  “怎么样?”我问。
  “很好!”伊苏波夫回答说,也问:“你怎么样?”
  从他的眼睛看出,他在努力回忆我是谁。
  “我也很好!”
  “啊……”伊苏波夫说,他向我这里打量一下,然后,望了一下天棚。此时, 我看见他嘴很小,唇边周围还有没刮干净的唇髭,“的确是没有脱毛的黄鼠狼!”我暗自想。
  伊苏波夫此时迅速地向周围扫了一眼,可能,改变主意了,打算赶快离开我,也许一个人,不能引起他的兴趣,需要一群人。
  “你想吃葵花籽儿吗?”我问。
  伊苏波夫出乎意料地直视着我。我正抚摸他的鬈发,而且,触摸他的身体。
  “啊,我该走了!”伊苏波夫微笑着说:“祝你幸福!”
  娜塔莎,在这以后很长时间,都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