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期

文坛才女斗士

作者:宋健飞 黄克琴




  一年一度的诺贝尔奖获奖者的公布,是举世瞩目的重大新闻。而其中的文学奖项又因其浓郁的人文气息,如一枝独秀,馥郁馨香,格外诱人惹眼。正因为如此,当2004年度的这朵奇葩插在奥地利女作家埃尔弗里德 · 耶利内克的云鬓上时,文艺界上上下下,大都倍感惊奇,皆呼出人意外。尽管这位“以自己的愤懑和激情从根基上震撼读者的女作家”(瑞典皇家科学院发言人、政论作家佩尔 · 威斯特贝克语)此前早已数次将各种文学奖项收入囊中,并以极大的争议蜚声德语文坛,但此次不经意间摘取诺奖桂冠,似仍令人不可思议。
  在这个爆炸性新闻宣布之前,中国国内知道耶利内克的圈内专家可谓屈指可数,普通读者对其更感陌生。然而,在这个消息传出的第一时间里,关于耶利内克的各类文章便雪片飞来。这个在德语文学界和国外读者眼里不太受欢迎的叛逆女作家,一夜之间便成了报刊媒体的竞相报道的新闻人物,由此而引发的一系列讨论也是评头论足,各抒己见。五光十色的词句,玄奥迷离的分析,更给这位本来就以文笔奇崛、描写大胆为特色的文坛才女蒙上了神秘的面纱。耶利内克究竟何许人也?本文尝试从下面几点来管窥蠡测,以打开一扇也许可以瞥见其本色的视窗。
  文艺界的反应
  尽管耶利内克获奖令她的同胞乃至全世界都感到些许意外,但最先从这种意外中回过神来的可能要数德语国家的女性了。德国主管文化、新闻事物的国务部长克里斯蒂娜 · 威斯女士在得知耶利内克获奖的消息后说:“诺贝尔评奖委员会出人意料的决定使我十分激动,耶利内克的作品是非凡的语言成就,是对社会名副其实的持久的挑战和无情的苛求。”
  德国新妇女运动前列的《爱玛》杂志出版人阿丽斯 · 施瓦茨博士听到这一喜讯时情不自禁地连声叫好,她极为兴奋地说:“我为我们高兴,为诺贝尔评奖委员会高兴,因为耶利内克的获奖证明他们选择了一位无论在文学上还是政治上都颇为激进大胆并浑身带刺的女作家。这是我们,当然不仅是指说德语的人们,而且也是我们妇女,尤其是我们女权主义者的骄傲。很少有女性敢于像她那样,把两性间的权力较量如此敏感、如此残酷地述诸笔端。”
  活跃在德国、奥地利和美国乐坛的著名女作曲家奥尔加 · 诺伊维尔特对这次评选结果也拍手称绝,并言自己的秘密心愿终于得以实现,在音乐上她和耶利内克有了更多的共同语言,两人完全可以在同一层面上沟通、交流。
  耶利内克的获奖使德语文学圈内的新女性们也为之振奋。德国文坛当红新秀尤丽 · 策惊喜地说:“这实在太让人高兴了,我简直乐得合不拢嘴!没想到继格拉斯之后会这么快又有一位德语作家获此殊荣。我不认为这是‘照顾女性’的评选结果……不管怎样我感到高兴的是,评委会这次作出了一个反传统的决定。”
  与女性的兴高采烈相比,男士的反应显得较为理性。德国著名文学评论家莱尼茨基说:“我对耶利内克作品的欣赏是有限的,相比之下我倒对她的勇气、激进、决心和愤怒更有好感…… 她的确是位极其激进、极端的作家。”
  一位与耶利内克有过合作关系的导演则认为,耶利内克不仅应该因为她的作品同时还应该因为她对人生和社会的态度受到称赞。她不逃避现实,敢于直面人生,几乎强迫性地把自己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去正视和寻找生活中的元素,从而创作出新的东西。她同时也要求别人去把握世界。在谈到她们间的合作时这位作曲家说:“在与她的合作中,她要求我无须尊重她的作品,而要借助她的作品,去创造我自己的体系。正如她自己所为:即把现成的东西当作催化剂和超高温加热器,去推陈出新。在耶利内克看来,艺术并非模仿,而是一种提炼。从她身上我学会了挑战自我。她从不向别人挑战,却只向自己挑战,而且总是在别人因痛苦而停滞之处,接力而进并勇往直前…… 我为奥地利感到高兴,尽管这个国家并不懂得去理解耶利内克;我也为莱尼茨基感到高兴,尽管他一直要毁掉这位女作家的文学。因为他欣赏的是那类把文学理解为一种遏制、束缚人们的怪物的作家。而耶利内克创作的目的则是,让人们通过文学去把握世界,这也是她获此殊荣的一个重要原因。”
  对男权统治的痛恨
  1979年,33岁的耶利内克将自己的第一部戏剧《娜拉离开丈夫后发生了什么或社会的中坚?》(一译《娜拉出走以后》)搬上了舞台,该剧被视作易卜生剧作的延续。耶利内克试图以一种敌视女性的插科打诨去讲述娜拉从玩偶之家出走后的经历,并利用易卜生作为一种烘托,然后将其作品中最能反映出资本主义和男子狂妄自大特征的东西吸收进自己的作品,为今所用。这种借用外国知名作家的史实材料,加以改造、创新产生新的剧本,成了耶利内克的剧作的一个独特风格。
  如同奥地利已故作家托马斯 · 贝恩哈德一样,耶利内克也是一个文学斗士,她始终在揭露自己祖国的阴暗面。在她的以后的多部戏剧作品里,耶利内克恪守自己的主题:为妇女而战,与男人抗争!这些戏剧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语言令人咋舌并很随意。比如她1987年创作的《病态抑或是现代女性?》一剧,其语言被人形容为“恐怖和血腥”。但女性评论家们却对其不乏溢美之词,因为她所涉及的女权题材令人触目惊心。耶利内克认为:“女性没有一席之地,她们只是被作为反面形象来诠释。她们在代表体制的艺术和思维空间里并不存在。”因此她一再批评男权统制的文化并喜欢去创造一些文字游戏,她还发明了最为古怪的语言画面。在1994年上演的《高速公路上的餐馆》这出戏里,有一段女性独白就令人难以理解:“我愿意被污染!我愿意在一个快速孵卵的鸟巢里大声喊叫!”如果不了解耶利内克其人其思的话,是很难理解其中的含义的。其实这不过是她作品中屡屡出现的女性“受虐狂”的呼声。性之所以在耶利内克的作品里占据重要位置,是因为她认为,在这一方面社会权利的较量得到了最纯正最真实的反映,那就是在实际生活里,女性在两性关系中总是处于受压抑、被损害的地位。耶利内克本人也承认,她笔下所展现的女性形象常常是让人看不到希望的,那是因为在现实中她自己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男人们还在试图为了自己而拯救他们关于女性的神话!谈及妇女运动的现实时耶利内克认为,这只是一滴“苦酒”,这也是她为何在艺术作品中无法塑造女性的正面、积极形象的原因所在。
  在许多人眼里,耶利内克是一位绝对排斥男性的女作家,当记者对此发问时,耶是如此坦言的:“我不想说,我仇视男人,我要说的是,我仇恨代表男人的权力。如同每一位妇女一样我自己也是牺牲品。或许我并非某个因喝得烂醉而向我施暴的男人的牺牲品,而是这种男权文化的牺牲品,尽管这种文化是温情脉脉地挥舞其皮鞭,但其性质却同样残忍无比。在这种不相信女性巨大艺术创造力的文化阴影之下,我和其他女性艺术家一样都深受其害!”
  透视社会的真实
  耶利内克的作品在深切关注女性生存状态的同时,还包含了对社会的强烈批评,而且两者相辅相成,密不可分。尤其对奥地利的消费社会,耶利内克更是锋芒毕露,极尽讽刺挖苦之能事,语不惊人誓不休。她的笔从来不唱赞歌,更不描写赏心悦目的祥和情景和气氛,每部作品都像一面镜子,无情地折射出当代社会的阴暗面,让读者面对它,去审视和反省。早在10多年前,耶利内克就指出:资本主义的胜利使其制度得以在较广的范围里推行,而这一制度维持生命的惟一方式就是持续的人欲横流、贪婪无尽。它攫取的利润只能增长,不能减少,而浪费型的经济已将诸多事物破坏殆尽。耶利内克抓住性这一当代社会的典型问题,将其放大、夸张到几近失真的极限,然后展现在读者的眼前,使其心灵为之惊悸、震撼,从而引起人们对这些社会问题的关注。也正因为如此,她的作品内容和叙事风格一般说来难以让人理解和接受。其作品甚至曾一度在奥地利遭到禁演。对此,耶利内克十分坦然地说道:“文学本来就不是为了让人集体接受的……如果有人说我歪曲了社会的事实,那他们实际上是在欺骗自己……我并不希望自己获奖对奥地利这个国家有什么意义,我本人与这个国家保持着绝对的距离。”
  耶利内克是一位造诣很深的作家,在三十余年的文学生涯里,她初衷不改,坚持了自己创作的一贯准则,从而使其作品保持了前后一致性,体现出作者的鲜明的个性。她对语言的把握十分娴熟,既能尖酸刻薄甚至恶语中伤,又善长于溢美之词,她惯用的文字游戏往往阻碍人们去理解她的作品,但这种貌似文字游戏的语言却会为与她志同道合的人所破译。瑞典皇家科学院称赞她的语言是“一种音乐的流动”,当然也有人说她的音乐属于“那种可以锯断人神经的大杂烩”。扬抑褒贬,众说纷纭,其实,倘若对耶利内克的文学创作生涯稍作调查,那么对其荣膺诺文坛巨奖也就不足为奇了:
  1969 因斯布鲁克奥地利青年文化周奖
  1969 奥地利大学生韵文作品比赛奖
  1972 奥地利教育、艺术部国家文学奖学金
  1978 德国巴特甘德斯海姆市罗斯维塔纪念勋章
  1979 奥地利教育、艺术部图书奖
  1979 联邦德国内政部剧本奖
  1983 奥地利教育、艺术部文学表彰奖
  1986 德国科隆市海因里希 · 伯尔奖
  1987 奥地利施泰尔马克州文学奖
  1989维也纳市文学表彰奖
  1993 《今日戏剧》当年最佳剧作家奖
  1994 德国波鸿市彼得 · 魏斯奖
  1994 德国亚琛市瓦尔特 · 哈森克勒费尔文学奖
   1996 德国不来梅市史罗德基金会文学奖
   1998 格奥尔格 · 比希纳奖
   2002 德国米尔海姆市剧作家奖
   2002 德国杜塞尔多夫市海因利希 · 海涅奖
   2002 柏林戏剧奖
   2003 德国美因兹市剧作家奖
   2004 德国沃尔芬比特尔市莱辛剧评奖
   2004 瑞典埃尔弗卡雷比市达格曼奖
   2004 柏林市战残盲人广播剧奖
   2004 德国米尔海姆市剧作家奖
  面对如此之多的文学成就,也许大惊小怪的我们的确应该自惭孤陋寡闻,耶利内克这份获奖一览表上还缺少的不正是诺贝尔文学奖吗?
  (特约编辑 裴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