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3期

法国雕塑家戈迪埃-布尔泽斯卡

作者:欧阳英




  庞德在致谢林教授的一封信中写了如下文字。“戈迪埃—布尔泽斯卡在讷维尔圣瓦斯特被杀了,我们失去了最优秀也最有前途的年轻雕塑家。艺术在这场战斗中再不会遭受比这更大的损失了。”这位令庞德如此伤情的年轻雕塑家究竟是何许人物呢?本文将带领好奇者进入他的世界。
  亨利 · 戈迪埃—布尔泽斯卡(Henri Gaudier?鄄Brzeska)1891年10月4日生在布哈耶圣约翰村,这是距奥尔良不远的一个小乡村,跟印象主义画家笔下描绘的那些法国乡村没什么不同。戈迪埃—布尔泽斯卡的父亲是名细木工,也从事一些装饰绘画的工作,如为地方剧团画布景。戈迪埃—布尔泽斯卡就生活在这种能工巧匠的环境中,耳濡目染之余,对绘画有了兴趣。作于十一岁时的素描《从卧室窗户望到的布哈耶圣约翰村景象》,让我们对他那时的绘画能力有了真切的感受。同时,父亲丰富的动植物知识也影响了戈迪埃—布尔泽斯卡,他那些描绘鸟兽的画作就是生动的证明。
  不过,戈迪埃—布尔泽斯卡并没像传统上那样子承父业,他进入奥尔良市立职业学校学习,接受一种学院式的教育。这意味着他有可能脱离工匠的地位。戈迪埃—布尔泽斯卡优异的成绩为他在1907年赢得了国家奖学金,可以到国外深造两年。说来也怪,尽管戈迪埃—布尔泽斯卡仍然迷恋绘画,在课本边上和素描本里画满了见到的人和事,但他获得奖赏并无绘画的功劳。给他提供的是到英国学习商学的奖学金,因为那时公认英国的商业最发达。
  在当时的法国,到国外留学还是稀罕事,戈迪埃—布尔泽斯卡的父亲最初反对儿子接受这笔奖学金。虽然有种种阻力,戈迪埃—布尔泽斯卡仍然在1907年7月动身前往英国。他在布里斯托尔一所商业学院学习了一年,接下来到加的夫一家煤炭出口公司工作。据这家公司的职员回忆,戈迪埃—布尔泽斯卡几乎总是在画画。布里斯托尔的教堂、加的夫博物馆的鸟类样本都是他描绘的对象。当参观伦敦大英博物馆时,他会画下那里陈列的古希腊雕像;在访问德国时,他不忘描绘雨中赶路的行人。出自戈迪埃—布尔泽斯卡笔下的这些素描和速写。当然算不上佳作,它们大多显示出一种生动的效果,让人感受到画家认真观察和再现形形色色事物的态度。
  1909年,戈迪埃—布尔泽斯卡回到法国,没在家中久留便转往巴黎,决心在这里开始自己的事业。由于研究过著名漫画刊物 Simplicissimus上的绘画样式,他希望能为阿歇特出版社之类的公司从事绘图工作,因为他无法忍受纯粹的商业工作。但这个希望破灭了,他只好为生存而接受了一些不愿干的工作,如写文书、卖相机。为此,他发出了“我发觉商业对我是一种折磨”的哀叹。
  戈迪埃—布尔泽斯卡居住的蒙巴拿斯是艺术家聚集区,但在那时,他并不熟悉活跃在那一带的著名画家和雕塑家,罗丹、布尔德尔、布朗库西、阿尔西品科等人的艺术尚没进入他的视野。应当说,来到巴黎不久的戈迪埃—布尔泽斯卡处在一种孤寂的状态中。从他写给友人的一封信中,我们读到了这样的倾诉:“白天的工作不太长,也不需要花多大气力。夜晚的工作更愉快,因为它对自己有益,也需要全部的智力。距我住处不远有一个图书馆,你会发现我每天晚上从七点到十点一直在那里学习。然后我回到无人等我的家……”
  在这样的境况下,1910年春天,戈迪埃—布尔泽斯卡结识了另一位图书馆常客、三十八岁的波兰女人索菲 · 布尔泽斯卡。很快,这位热爱文艺、命途多舛的女性成为了他的恋人。在这个比他大近二十岁的女人身上,戈迪埃—布尔泽斯卡找到能够交流艺术梦想并获得心灵依傍的对象。两人的故乡之行遇到了令他们不快的种种世俗偏见,回归巴黎后,他仍然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于是,戈迪埃—布尔泽斯卡说服索菲 · 布尔泽斯卡跟他一起到英国去。他觉得,凭借他流利的英语和那里竞争不多的环境,他能卖掉自己的绘画。促使他这么做的另一个理由,是他想逃避下一年要服的兵役。当时已在谈论与德国的交战,他怕自己会死于战争。从后来的事实看,他并没躲过这场战争带来的厄运。
  1911年1月,戈迪埃—布尔泽斯卡与索菲 · 布尔泽斯卡来到伦敦。这时,年轻的艺术家开始把布尔泽斯卡加在自己原本的姓氏上,他的姓成为今日习见的复姓形式。两人对外宣称是波法血统的姐弟。伦敦的日子并不像戈迪埃—布尔泽斯卡设想的那么美好。敲遍每一扇门,无论是从事石雕或木雕的雕塑家,无论是从事设计或纺织品制造的工作室,无论是广告公司或报社,没有谁会接纳他。原来就贫困的生活在这种形势下更趋严峻,难怪他们哀叹:“这里一无所有!一无所有!”为了摆脱经济上的窘境,两人只得从事不喜欢的职业,甚至要异地工作,靠通信联系。
  就在这种令人沮丧的状况中,两人依然没放弃艺术的梦想。戈迪埃—布尔泽斯卡争分夺秒地作画,午餐时刻和周末都被他用来描绘现实生活中的情景。参观博物馆或许就是他们最主要的休闲活动了。从以下的一段告白中,可以体会到戈迪埃—布尔泽斯卡献身艺术的决心,“我变成类似僧侣的人。这种人没把一切行动引向加强信仰,而是把一切行动引向加强艺术……如果我想成功,我必须严格要求自己,我不能只享受生活,而应首先工作,这要不惜一切代价,哪怕得蒙受由此而来的艰难困苦。它们已经来了,并将再次降临,但我依然会高高兴兴。”
  绘画与雕塑是戈迪埃—布尔泽斯卡艺术创作的两翼。同那些生动再现现实生活中的人物和场景的绘画相似,他最初的雕塑大多也是以写实方式塑造真实的人物形象。由于接不到什么定件,这些雕塑基本是再现他熟悉的人。作于1910年的《戈迪埃先生像》就是一件颇有代表性的作品。这尊头像再现了他的父亲,似乎透露着受罗丹影响的生动自由的泥塑手法在塑造形神兼备的人物上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同年创作的另一尊头像《所谓的戈迪埃夫人像》,据说是以他母亲为模特儿的。与《戈迪埃先生像》不同的是,它在写实基础上添加了夸张的因素,带有一些表现主义的倾向。这或许证明着戈迪埃—布尔泽斯卡受到当时流行的现代主义美术潮流的影响。《赤陶面具》(1911年)与前两件圆雕作品有别,是一件浮雕,但它表现的仍是作者熟悉的人索菲·布尔泽斯卡。从手法上看,它依然以写实为主。上述雕塑全是小型雕塑,显然这是由戈迪埃—布尔泽斯卡的生活状况决定的。就算他想,他也没有时间和财力搞大型雕塑。这种情况贯穿在他的一生。
  由于戈迪埃—布尔泽斯卡拒绝回国服兵役,他遭到故乡当局的指责。不爱国、忘恩负义、令父亲痛苦之类的评语令他愤怒,他甚至说出要做英国人这样的话。这样,不管他想不想回巴黎,他目前只能继续待在伦敦。1912年1月,来到伦敦一年整的戈迪埃—布尔泽斯卡在《英国评论》上读到麦克福尔的一篇文章,深为感动之余,他给作者写了一封坦露心声的信,述说了他的理想和苦闷。与麦克福尔的结识帮助戈迪埃—布尔泽斯卡进入了伦敦的文艺圈,其中的一些人以不同方式支持他的艺术追求,如批评家黑尔夫妇委托他创作并购买他的作品,美术家弗雷泽给他提供画模特儿的机会。虽然这些善意的举动不能从根本上改变戈迪埃—布尔泽斯卡落魄的处境,但至少给了他一些心灵上的慰藉。
  完成于1912年的作品,展示了这位年轻美术家努力探索的成果。在绘画方面,《自画像》以精确的排线营造出生动的明暗效果,有力地刻画出人物的形神。《索菲 · 布尔泽斯卡侧面像与洛瓦特 · 弗雷泽正面像》与前一件素描不 同,寥寥几笔线条,在装饰化的倾向中,勾勒出个性鲜明的人物形象,其简洁的风格不由令人想到马蒂斯的线描艺术。《凯瑟琳 · 曼斯菲尔德》用更加纤细的线条,灵动地表现出这位短篇小说名家的迷人风采,它更加贴近马蒂斯高雅的艺术倾向。《洛瓦特 · 弗雷泽》的粗深轮廓线和阔大笔触,以及平面化的形体和空间处理,再度表明他的画风与马蒂斯等野兽主义画家或某些表现主义画家的承继关系。当然,戈迪埃—布尔泽斯卡的探索是多方位的。《肖像》中的形的块面分析,就与立体主义者的关注有所接近了。雕塑方面,《奇迹的圣母》进入了宗教题材。曾经用过的彩绘手法为写实的形象增加了生动感,这种对古代传统的再造正是现代主义雕塑的一种特色。《猎豹》塑造了戈迪埃—布尔泽斯卡喜欢刻画的动物形象,彩绘同样在营造这件作品的生动情趣上发挥着不容忽视的作用。现实生活中的人依然受到戈迪埃—布尔泽斯卡的重视,《麦克福尔》、《斯迈西斯少校》、《伊妮德 · 巴格诺尔德》、《白痴头像》等胸像或头像,沿袭着《戈迪埃先生像》的作风,用生动的泥塑手法再现出性格鲜明的个体形象。总体而言,戈迪埃—布尔泽斯卡1912年的雕塑,是在罗丹式的框架内创作的。那件深受《地狱之门》影响的《跌下脚手架的工人》就是铁证。但在个别作品上,也透露出戈迪埃—布尔泽斯卡寻求变化、多方探索的信息。《角斗者》就借鉴了马约尔的一些作法,《男人头像》则显示出简化造型、追求趣味的特点。顺便说一句,后者运用的石雕方式将在下一年成为他偏爱的方式,帮助他改变自己的雕塑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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