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2期

绑架

作者:张 璐




  张璐译
  
  我和她交往,尽管明知道她是那种为了爱可以不顾一切的人。我很清楚有比这更好的决定。我适应性很强,总使自己活得轻松。在门前的便道上,看到那动人的甜蜜微笑和浅色的眼眸,我停住了。长着一头棕色的直发,却从不花心思打理,简单地洗干净而已;走在商业区,也还是穿着长长的棉布裙子,光着脚丫——这就是凯伦。和她在一起已经有整整一年时间了。而她现在已经从外面回来,并且真地做了件大事。
  她把用毯子整个裹着的小家伙抱给我。
  这是从哪里弄来的?
  莱斯特,这是我们的孩子呀。我们叫他约瑟,因为他长着张西班牙式的脸。他长大后会是个皮肤黝黑、性格阴郁的年轻人,髋部纤细,就像你。
  小家伙的脸蛋红扑扑的,好像把来到这个世界的努力都写在了脸上。他的头发滑溜溜的,像是刚抹过发油。他的小眼睛是黑色的,正在挣扎着看。他的腕上挂着一个塑料铭牌。
  我不想抱,我说。推还给她。
  哦,傻瓜,她说,微笑着,用双臂环抱着他。这有什么难的,抱一个这样可爱的小宝贝。
  不,凯伦,我的意思是把他放回医院,从哪里偷来的就放回哪里。
  我不能那么做,莱斯特。我不能那么做,这可是我刚生的孩子,我的小宝贝。我把他送给你,让他成为你的儿子。
  她向着我微笑,用她那典型的如入梦境般的微笑。
  她边摆动胳膊,边向小家伙哼歌。那双小手臂似乎被扯到了,在轻微地挣扎着,她显然没有注意到。包裹的前面有一滴干了的血迹。
  我看了看钟,十二点整。真是难以想象的一天,平时这个时候,凯伦应该是在花园里摆弄她那些花花草草的。
  我走进卧室,套上牛仔裤,穿上干净的衬衫。在厨房,我弄湿头发梳了梳,然后拿了罐啤酒。
  克伦肖有两家医院,位于老街区的私人医院和州际公路边的公立医院,她是从哪里抱来的无关紧要,都是一回事。或者,直接开车送孩子去警察局——肯定有比这更明智的做法。或者,发动道奇车甩手离开。
  我只是这样想着,却没有那么做。如果我真照做了,我会逐渐让自己变成一个干大事的人。事实上,我对自己说,我是不愿去伤害这样一个精神世界无忧无虑到了危险境地的女人的。于是,我回到她身边,想要劝说她,就像要把意识强行塞到一个人的灵魂中去,而这个人又总是不能稳定地在开始时进入状态,现在又失去了她仅剩的理智。
  这是不对的,凯伦。到处闲逛去偷别人的孩子,这是不对的。
  但,这是我的孩子,她说时盯着他的脸。我的意思是我们的孩子,莱斯特。我是说我们的。我生下了他,是你创造了他。
  我走到她坐着的沙发边,又看了眼腕带,上面写着“威尔逊宝宝”。
  我不姓威尔逊,你也不姓威尔逊,我说。
  这只是一个工作失误。约瑟是我们的孩子,莱斯特。他是受难的上帝交托给我们俩的。上帝作证。从现在起,我们再也不能分开了,我们是一家人。
  她用那双浅色的眼睛望着我,闪烁着。
  约瑟,如果那是他,正在疾声哭着,张着嘴,头转来转去,小手颤动着。
  我早知道,她是迟早会将我推入险境的。以前每当她把偷来的东西送给我时,我总是假装不知道,因为那都只是些小东西,没用的:一件刺绣的墨西哥式晚衫——尽管我总是喜欢睡觉时穿着;或是一个代表莱斯特的“L”形的锡制钱夹,使我觉得自己像个乡村律师;或是作为圣诞节礼物的古董音乐盒,演奏的是“哥伦比亚,海洋之声”的乐曲,看上去人人都想要听。所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既然她是为我偷东西的——我总是极力逼自己欣然接受,只要还呆在这个屋檐下。
  凯伦解开衬衫,把孩子贴近她的胸部。一切都没有变——那里当然没有乳汁。
  我挨着她坐下,拿起遥控器指向电视机:卡通,电视连续剧,木偶剧,电视连续剧,自然节目,说教类节目,接着,当地的新闻台——我终于找到了。
  一如既往,他们到现在还不知道孩子失踪的事。
  
  凯伦,我说,我出去一下就回来。我开车去了镇上的“蓝鸟”。正是午餐最忙的时候,一片繁乱,布兰达看上去不太高兴。但是,在见到我的神色后,她还是点了支烟冲出后门。我原原本本地把一切都告诉了她。
  布兰达一直站着,不停地摇头。
  莱斯特,她说,你把脑袋扔到哪个旮旯里去了?你就是这副德行,永远也改不掉。
  见鬼,布兰达,这事与我无关,你难道不明白。我可不是来听你说这些的。
  透过漂浮的烟,她乜眼看我。
  我说,我可不记得,你什么时候介意过我的脑袋在哪里。
  布兰达和凯伦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女人。面对“蓝鸟”的主顾们,穿着她那粉蓝色的、前胸口袋上印着“布兰达”的制服,她的意志更坚强,对未来充满计划。
  你明白吗,她说。绑架在任何州都是违法的?你明白吗,如果那个婴儿有什么事,你们俩——我说的是你们两个,你别摇头——走着瞧吧,看他们会把你们怎么样,我记不清了,电刑或是注射毒剂?我的意思是,所有漫游仙境的艾丽丝都是在疯人院里结束余生的。但是,你帮助她、教唆她——再见,查理。
  烈日下,站在“蓝鸟”充满腐臭味的垃圾桶边,我开始觉得反胃。
  她扔掉烟头,拽着我的胳膊,拖我走到停车场。
  马上,莱斯特,马上去婴幼儿用品商店,买套婴儿用品——我觉得现在的小孩都是用特别设计的塑料奶瓶的。你按说明书上写的做。要把他养活。如果你不再在这儿溜达,他是一定能活的。还有,别忘了多买些尿布,有尼龙搭扣的那种。买一套睡衣和帽子——她抬头望向天空——看来晚些时候,天要转凉了。还有其他你在婴幼儿用品商店看到的东西,都可能会用到的。你听懂了吗?
  我点头。
  还有,即使你养得活他,你还是应该尽可能把他送回父母身边去,无论如何都要想方设法。并且要让别人知道是你那可爱的、云上的女诗人做的,是她一个人的主意。你还在听我说吗?
  我点头。
  布兰达为我打开车门。看着我启动。
  莱斯特?如果今晚我没在电视上看到你已经把这件事妥善地处理好了,我会亲自打电话给警察的。记住我的话。
  谢谢,布兰达。
  她用力甩上车门。就像不愿再看见我一样,莱斯特,你这狗屁东西,她说。
  
  我做了所有布兰达建议的,买了食物和盥洗用品。现在,屋里只剩下平和的宁静。无论如何我都不想用警告的语气对凯伦,我对她完全无计可施,只能等她主动配合。直到我从商店回到家,她才开始意识到,孩子是需要细致地照顾的。她满怀感激地拥抱了我。我帮她打理孩子的杂事,就像是我们自己的孩子。他难道不是这世上最美妙的东西吗?凯伦说。他看上去和我们多亲啊——哦,这真好!看看这可爱的小脸,他肯定是我所见过的最美丽的孩子!
  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平息了,凯伦和孩子一起在我们的床上睡着了,是好好想想的时候了。我调到五点档的新闻节目,想了解事件的发展。
  哦,我的天。克伦肖警察局的负责人说,克伦肖所有的警察都已经武装起来了,城市的每个角落里都部署了警察。一定能找到孩子。他们随时准备逮捕罪犯,无论绑匪的人数有多少。他还提到了联邦调查局。
  嘿,我说,那只不过是我的小疯丫头凯伦,你们不必劳师动众,我们不是罪犯,你们这些家伙。
  他还称,涉案的女人大约二十出头,白人,身高五尺六左右,体形娇小,头发是棕色的,长而直。在医院里,她带着一束花,并告诉护士,自己是威尔逊夫人的朋友。
  她有那么冷静吗,我的小凯伦?
  警察局负责人的身后,有一个一脸担忧的人,我猜是院方的官员。他又说,那个护士已经哭成了泪人,当时她只出去了一小会儿,去找花瓶。
  接着,一个医生出现在话筒后说,不论是谁绑架了孩子,千万要记住脐带处还没完全愈合,必须保持清洁,使用抗菌剂,每天至少换一次绷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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