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4期

如果莱拉成功

作者:苏拉米特·吉尔伯




  [以色列]苏拉米特·吉尔伯/作
  明 宇/译
  
  莱拉的梦想并非不可实现。看她的吧。用了七年时间,她在佩塔提克瓦市①哈菲兹·海耶姆大街开了一家时装店。莱拉时装,红底招牌上写着这几个波纹体金字,好像在喊道:我成功了。尽管有些诽谤者,尽管他们的毁谤,所有这些都会烟消云散的。
  她穿着细高跟鞋,坐在收款机后面,凝视着商店服装展示窗对面的过路人,她的侧影反复映照在墙上的镜子中。在她的商店里,找不到牛仔服,也找不到纯棉服装。这里只有人造丝、粘胶、雪纺绸、以及不同百分比的化纤织物。这里有让每个女人解囊的东西,但是绝对没有任何男性的、昂贵的、冒充的便装。
  莱拉不对别人说抱歉。那些进店里来的人,将找到想要的东西;那些对店里的货品感到困惑的,将会理解店的风格;那些感到满意的人,将会成为回头客。不需要求别人。她有一次对西蒙说,人们就像水银,如果你想抓住,他们会从你的指间流走;如果你慢慢地跟着他们走,你就能个个做成生意。几年中,莱拉所谓的“个个”发生着变化。
  当人坐到收款机后面,生活面对的范围也就不同了。整天接触的是发票、总额等东西,估算某件商品将定什么价。莱拉不喜欢大惊小怪,如果有什么流言传到她耳里,她会说衣服不是南瓜,忘记及时用硫熏蒸会被虫子咬;衣服是现代生活的必需品。然而,流言传到她耳里总是太迟了,而且互相矛盾。
  早上,哈菲兹·海耶姆大街挤满了人,搭着屋顶的市场夹杂着薄荷和洋葱的气味。屠夫的砍刀被丢弃在一边的铁秤边。饥饿的眼睛紧盯着一种天外的新食品——用铁杆串着在炉子上翻烤的鸡,正经受着地狱般炙热的煎烤。只有一个屠夫敢买那种带玻璃门的大炉子,引来路过的人源源不断的好奇目光。莱拉的店就在旁边,夹在拼命与市场竞争的文具店和水果店之间,橱窗玻璃擦得闪亮,门口铺着一块红地毯,酒红色的灯光照在衣料上,让人暖暖地发困。就像妓院,我笑着说。妈妈惊呆了。
  你知道什么是妓院,她说,“妓院”两个字和其他字一起在她喉咙里咕隆着,味同桂皮和杏仁。突然之间,我不敢确认自己是否知道妓院是什么,也不敢确认书中提到这些地方的时候是否知道他们说的究竟是何种东西。我只知道莱拉成功了,她会认为自己真的成功了。如果让我们回到七年前,她当时和阿诺德共同生活,住在中间那排房屋的第三套房子,这就是梦想成真开始的地方。
  阿诺德和莱拉,西蒙和艾丝尔,他们两家的农庄连在一起,木槿和夹竹桃掩映着编着倒刺的栅栏,蔓延的马唐草伴着开黄花的苜蓿。艾丝尔打理着自己的花园,走道边是一排蔷薇,草坪上开着一片片的刍菊和大丽花。二十五平方米的绿草地上开着色彩斑斓的各种花朵,围绕着她的屋子,就在不久前,家里新添了一个孩子。春天是旱金莲花,冬天是天竺葵,在秋天的时候,碰上下雨的日子,偶尔还会有一丛水仙花不知从什么地方长出来。
  那么她还需要做什么呢,扬奈克用他妈妈的口吻说,那还是没生孩子的时候。生了孩子之后,扬奈克的妈妈继续说,她有人帮忙,还有什么需要做的呢?西蒙纵容艾丝尔,随便她干什么;艾丝尔纵容着房屋,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她用两条黑毛巾围着头,每天很早的时候,就听见她的歌声在院子里飘荡。
  阿诺德的院子里只有紫色的苦楝树,秋天的时候,都成了一串串暗绿色的小球。莱拉不在院子里晒太阳,也不弯腰侍弄花草,即使比邻居家的黯然失色。简直一个是马特,一个是杰弗,扬奈克的妈妈说。皮尼问了他的父母才知道,那句话说的两个人一个是高个子,一个是矮个子,意思是说,两家的女主人简直是天差地别。没有人议论男主人。男人有什么好议论的呢?白天他们根本就不在家。
  莱拉有着白皙的皮肤,曼妙的身材。当艾丝尔锄草栽花的时候,莱拉从躺椅到床上,床上到躺椅来回挪动。在这片空旷地带,阳光非常刺眼,无情地把皮肤晒红,灼痛,脱皮。莱拉就是不暴露在阳光下都感到难受,她吃不下东西,咽不下食物。这里到处都是石头。织锦窗帘沉沉地垂着,风也吹不动,不让阳光照射到餐桌上。那张餐桌可以坐下六个人,但从来没有坐满过。阿诺德晚上回来,从厨房里抓起几片面包就吃,而莱拉什么都不吃还在不停地发胖,让她很是厌烦。莱拉的身体肥胖而松软,用阿诺德从特拉维夫买的天蓝色丝绸长袍裹着。他们双人床上的枕头绣着花,床单上的色彩浓浓淡淡。莱拉扭扭身子上了床,把脚伸伸直。她扭动着在床上翻着身子,活动着躯体。对于躺椅和床上的饰品,莱拉很花工夫地做着,没有阿诺德陪伴的午饭让她了无食欲。只有绣花和做饰边可以缓解她的疲倦,穿针引线,缝合翻绞,她给窗帘、桌布、布娃娃还有自己的上衣全都做了好看的饰边。白色的、碧绿的、粉红的布料让她组合在一起,从来不让人感到杂乱。阿诺德赞赏莱拉,以及她的纤纤玉指、每天变换着指甲油的指甲、从不沾泥的光滑脚背。莱拉也疼爱自己的十指,晚上涂橄榄油、蛋黄和蜂蜜,白天抹护手霜。每当她摩挲着自己的双手,她心头的怨气就云消雾散,缓缓的暖流从喉管进入,弥漫到胸口,充沛在心间,使她发出轻微的饱嗝。
  阿诺德在外工作,那里有当头烈日,有工友,还有他们身上发出的汗腥味。晚上回到家,他对她说,你应该把躺椅搬到屋外去,坐在里面晒晒太阳,还可以去看看电影,看看演出。阿诺德不仅口头上这样说,他们过两个星期就乘出租车到哈比玛国家剧院或是欧什姆礼堂去看一次演出。莱拉身穿的是那种能够显露她光滑的后背和乳沟的服装,还披着用粉蓝色丝绸织成的披巾。阿诺德挽着她的胳膊走在她的身边,那是西蒙和艾丝尔从来没做过的事情。
  那个黑鬼,莱拉不屑地评价邻居的女主人,她干活又干活,把自己都累老了。即使有人来帮忙,她还是只知道自己干活。干活,一匹只知道干活的马,她对阿诺德说,谁知道他娶的是一位公主、王后,一位女当家的,为他操持家务,用漂亮的家具装饰家室,而她白嫩的身体又可以供他把自己融化进去,只要他不是那么疲倦、那么劳累、那么没心绪。
  西蒙在农场上干活。当他修剪树木的时候,肌肉凸起,如同劳伦斯小说中描写的一样。他站在梯子上,二头肌和小腿肌肉都暴起来,汗水让他的身体晒成了古铜色。艾丝尔递给他一个高玻璃杯的凉柠檬汁,他接过去喝下去,喉咙凉凉的。他打量着她的胸口,然后钻过锦缎帘子,进入暗暗的屋里去了。艾丝尔才生了第一个孩子,奶水正多,胸部松软而丰满。柠檬汁混合着糖和新采摘柠檬的芬芳,但是帘子后面的黑暗还是无法分辨,捉摸不透。
  她们都是一样的货,西蒙对马可说,这时他们值勤并排走在一起,捷克人听了,用手拍着自己的大腿。街灯之间的地方光线很暗淡,可是马可对他话中的含义很明白,对自己的家庭和妻子始终还是不放心。女人都是骚货,他大笑起来。这个好笑的概括把他的妻子唐妮、艾丝尔、他们的妈妈和姐妹都算在内了。他拍着胸口,看着西蒙。让她们怀上孩子、给她们钱花、过一阵子和她们睡上一睡,这样就一切OK了。老天有眼。
  西蒙若有所思地说,还有一件事,也许我们还要把她们带出门,这样她们就可以见见世面了。
  他发现,那成为绝好一个借口,一个合适的借口,让他可以在天刚亮的时候,敲开莱拉的门,进入她摆满了垫子的满室芳香的客厅,看着她身穿的天蓝色睡衣说,你看,五五开好了,我想带着艾丝尔去,你们什么时候去?
  莱拉和阿诺德晚上出去的时候,人人都知道。一辆出租车等在他们屋子前面,车前灯照亮了硬硬的泥土和一面嵌着铁栅栏的水泥墙。莱拉的脚后跟“笃笃”地敲着门口的石头上,那些石头还是他们刚开始晚上出去时阿诺德垫在门口的走道上的。披巾包着她的后背,白晃晃的胸脯在司机、邻居和路人的眼前闪现,丝毫不让车内的灯光。车内的灯直到他们到达剧院的时候才关掉,这样才不至于引起那些坐在路边咖啡屋里下十五子棋的人令人讨厌让人不舒服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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