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6期

爱情与小偷

作者:[德国]卡切尔·贝林斯




  
   有段时间我试图说服自己,必须停止这过于荒唐的游戏,必须停止!我异想天开,这是何等愚蠢啊!我需要的是一个男人!一个男人,但绝对不是一个孩子。一旦他再打电话过来,我就决定,坚决了断这个故事,彻彻底底。可是他一直没有打电话过来。最初,我感到不安,后来又生气,最后我渴望着,等啊,等啊,全神贯注地倚在电话机旁,期盼着它的铃声响起。我咒骂他,无法入睡,心想,或许警察已经抓住他了。当我在大街上路过警察局时,我感到惊慌。有一次,一辆警车从房前开过,车内坐着两个年轻的警察,他们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我。当时,我很肯定,他们已经抓住他了,但却不愿相信这是真的。难以置信的是,第二天,他居然又出现在房门前,在雨中,微笑着,捧着一束滴水的、散发着香味的鲜花。
   令我难忘的是,他把我拉进雨中,雨滴温暖地飘洒在我们脸上,他给我介绍针叶小树林里的树木,平常我总是一个人在这里散步。树林里土壤松软,一棵令人敬仰的老杉树散发着冷杉针叶的香味,树枝上滴答着雨滴。他说,自己感到极其无聊,却是一位有原则的先生。我们走出树林时,雨停了,阳光照耀着大地。只见眼前是一片丘陵起伏的山坡,柳树成荫,嫩绿的野草还没有长高,大地的丰满曲线清晰可见。我们翻越一个柳树篱笆,爬上小山坡,倚靠在树干上,感觉着树干上的裂纹和刮下的树皮,感觉着他的身体和双手。心想,可惜自己太老了,这一切似乎不合时宜了。我们向下滑进潮湿的野草丛中,我仰面朝天,天空已不再是灰色。我凝望着云中的一小片蓝色的湖,野草闻上去很新鲜,有点刺鼻。
  
   那段回忆,时隐时现。有时,我正忙于思考其他的事情,那段回忆却突然闪现了,它是如此强烈,我试图挣脱它的缠绕,但无济于事。然而,当我整天象石头一样,宁愿承受这种思念之苦时,它却不见了,一切都模糊了,我的心就像一扇紧闭的大门。但是,当我终于回到日常生活之中,什么也不愿去想时,这个大男孩又突然躺在那里。我对自己说:不要胡思乱想,不要被感情牵着鼻子走。
  我自我感觉良好。如果所有人都这样想的话,那多好啊。我真地臆想,自己被拯救了。是的,是的,我心想,与他分手,现在和永远。那些日子里,我不再等待了。
  那段时间,大家都说我看上去气色不错,我再也不必心灰意冷地照镜子了,而是微笑地面对自己,似乎没有什么能够动摇我的决心一样。然而,我发觉,我依旧在等待。每当电话铃响时,我都会冲过去;每当有车子停在房前时,我都会仔细倾听。几周后,他出现在房门前,这个房子又恢复了生活的气息。我依偎在他身上,望着窗外野草丛生、阳光普照的花园。
   难道就是这一时刻吗?偶尔,我迷失在记忆中,寻觅着那可怕的一刻,法庭会决定我出庭的那一刻。他们一旦要我澄清事实,那我会把首饰交待出来。他把项链和手链带来的那一天,我们第一次争吵。他把首饰放在桌子上,问我:你能为我保管一段时间吗?问题不在于,这些东西是偷来的,那时我对此行为已经看得很淡了,而只是气愤,他在利用我。
  
   我沉默地泡着茶,他沉默地抽着烟,我铺上桌布,他两臂交叉在胸前,嘴角叼着烟卷,眯着眼,不让烟熏着眼睛。我打量着桌布上的图案,白色和蓝色的小花,白色和蓝色的四角边幅,还有他茶杯旁湿漉漉的茶渍。我抬起眼帘,他显得沉默寡言。
   ——我的地下室里有一个洞,我说,我们可以把它藏在那里。我拿起其中的一根项链,心想,现在你也被套牢了。之后的几天里,我怅然若失。但不久,情绪就好转了,就在他帮我拉上旅行包拉链的那一刻。事到如今,我也无法解释,他的臂膀为何每次都能给我一种安全感。我只知道,当我看到他背着我的旅行包时,我就甘心情愿把这些首饰藏在地下室里了。
   大概那是在旅途的第一天,我们脱了鞋子,攀登岩石。他把胳膊放在我臀部周围,我们蹚入水中。他放开我,去游泳,大笑着从水面上浮出、从脸上掠去湿漉漉的头发。海水散发着盐和鱼的味道。我们在沙滩上度过的那个夜晚,天空中只有一弯瘦月,我们坐在水边,听着海浪重复着潮起潮落,没有起始,没有终结。我感觉这一切都很陌生,象这位同伴闯进我的房子里一样,对一切感到陌生,包括主人、床和房间的气味。并且也象他一样,越来越适应这座陌生的房子,因此,他也可以成为我的家。这个情绪激动的男人,出于恐惧而逃避恐惧,这个日常生活的憎恶者,他把每天都当作礼拜天,而每个礼拜天他都把自己消耗殆尽。
  
   他们抓住他的时候,我不在现场。他不想让我一起去。
   ——这次不同,太冒险。这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起先,我感到受了委屈,后来,我有些生气,再后来,我开始担忧,最后,突然对他产生了不信任感。假如他根本就不喜欢我,假如他认识了一个姑娘、一个年轻姑娘……随着疑虑的陡增,我开始恐惧,害怕因为这个女孩而失去他,一个长着丰满胸脯和娇嫩身体的女孩。我开始问自己,她叫什么名字,他大概认识她多久了?我已经断定,他欺骗了我,不然他会带我一起去。我只想着这个年轻的姑娘,或许她既愚蠢又庸俗,试图以此来安慰自己。但我仍然感到自己处于劣势,因为她没有顾虑,没有忧郁,虽然愚蠢,但却纯真。我不会责怪他,毕竟她更加适合他。我在床上一直躺到次日清晨,等啊等,天亮了,他依旧没有来。我起身穿上衣服,不必去照镜子,便知道,还是我那张老脸。
   我等了一整天,到了晚上,我再也无法忍受。我去咖啡馆和酒吧找他,每次都怀着希望推开门,渴望他会在那里。有时,我从远处看到一个年轻男子,就想当然地断定是他。我张望每一张脸,却不见他的脸。于是心想,或许他和那位姑娘还睡在床上。
   当一辆警车慢慢地从我身边驶过时,我转身走回家。还穿着外套,就开始喝酒。我等着,喝着,等着,倾听着。我半梦半醒的时刻,萌生了一个疯狂的念头:深夜里,他来了,现在正躺在我身边。我不敢睁开眼睛,兴奋地断定,那就是他,我伸手就能抚摸到他。我决意不责备他了。尽管我确切地意识到,他没有躺在那里,但我仍旧抚摸着床。
   我记得,我打开报纸读到这样一句话:他过着一种让我们所有人都感到耻辱的生活。我还记得,当时我站起身,打开窗户,让它一直大敞着。
   (特约编辑 裴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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