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期

耶稣作的孽

作者:佚名




  阿丽娜住在客房部的正门楼梯口,而管院子人的下手谢廖加住在后门楼梯口。两人做出了丑事。在四旬斋前的最后一个礼拜天,阿丽娜给谢廖加生了一对双胞胎。河水东流,星星闪烁,男人发情。阿丽娜又一次怀孕,转眼已有六个月,眼看娘们怀孕的月份一天天大起来。不料谢廖加被征去当兵,这下麻烦大了。阿丽娜揪住他说:
  “谢廖加,要我给你守活寡,没门。咱俩要分开四年,四年我少说好生三胎。我在客房部干活,成天翻起下摆,谁来谁就是主子,不管是犹太人,还是别的什么人。你服役回来,我的肚子早已下崽下累了,我是个还要生儿育女的女人,难道要我千里迢迢去找你?”
  “这话实在,”谢廖加摇摇头。
  “向我求婚的人眼下就有一大把:有包工头特罗费曼奇,这人像个凶神恶煞,还有圣尼古拉教堂的管事伊萨伊•阿勃拉曼奇,这个小老头,没一点儿力气——对了,你那个力气,那个狠劲,弄得我翻肠倒胃,说句实话,我叫你搞得死去活来……打今儿起,数上三个月的日子,生下崽子,把他送给育婴堂,我就好嫁给他们了。”
  谢廖加听阿丽娜说出这种话,便解下皮带来抽她,而且一个劲地想狠狠抽她肚子。
  “你呀,”娘们对他说,“别老是想打我肚子,那里边是你的骨肉,不是别人的……”
  一场死命的抽打,直打得男人流出了眼泪,娘们流出了血,可是既没打出个名堂,也没打出解决办法。于是娘们跑去找主耶稣,她说:
  “主耶稣呀,是怎么回事,我是特维尔大街‘马特尔和路弗尔’旅馆的娘们阿丽娜。我在客房部干活,成天翻起下摆。谁来谁就是主子,不管是犹太人还是别的什么人。下界也是在那家旅馆里,有个你的奴仆,是管院子人的下手,名叫谢廖加。去年四旬斋前最后一个礼拜天,我给他生下了一对双胞胎……”
  接着她绘声绘色地把一切讲给主听。
  “要是不叫谢廖加去当兵呢?”救世主自以为高明地说。
  “警察局长准会把他抓走……”
  “警察局长,”这下主垂头丧气了,“我倒没想到这人……那么听着,要是你守住身子,清清爽爽过日子呢?……”
  “守上四年?”娘们反诘道。“是听你说的——每个人都得把肚子搞大,是你自古以来要人这么干,要不哪来孩子?你得解救我,给我出出点子……”
  这时红晕回到了主的两腮,娘们击中了他的要害,他不再作声。人是吻不到自己的耳朵的,这一点连上帝也知道。
  “上帝的奴仆,可爱的罪人阿丽娜姑娘,我看这样吧,”这时主以其荣耀下谕说,“有个小天使,名叫阿尔弗雷德,成天在我的天堂里东游西逛,我的话他压根儿不听,老是哭着鼻子对我说:您呀,主,在我二十岁上提拔我当了天使,可我那时是个小伙子,七情六欲旺盛着哩。主的奴仆,我这就把阿尔弗雷德天使赐给你当四年丈夫。他又可为你祈祷,又可保护你,又可给你当姘夫取乐。你跟他生下的不光是娃娃,你想都想不到,还会生下小鸭崽哩,因为他爱开玩笑,从不一本正经的……”
  “我就是要这样的男人,”阿丽娜姑娘祈求道,“跟个一本正经的男人过日子,我两年怕要死三回……”
  “上帝的孩子阿丽娜,你会有甜蜜的夜晚,你的祈祷会轻轻松松,就跟唱歌一样。阿门。”
  好事就这么定下了。阿尔弗雷德被领到这里。他是个孱弱的小伙子,又娇嫩又水灵,淡蓝色的瘦削的肩膀后面有两叶翅膀在轻轻摆动,扇出淡红色的火焰,好似鸽子在空中拍动双翼。阿丽娜粗手粗脚地将他一把搂进怀里,感激得泪如雨下,那可是娘们真心实意的泪水。
  “亲爱的阿尔弗雷德,我的欢乐,你是我的未婚夫……”
  不过主嘱咐她,上床时必须把天使的翅膀卸下来,翅膀是用插销装在身上的,就像门用铰链装在门框上一样,卸下后,用干净的床单包好过夜,因为一不小心,碰一下,翅膀就可能折断,要知道翅膀纯粹是用婴儿的呼吸做成的,没有一点杂质。
  主给这两人的结合作最后的祝福;为此召来高级僧侣合唱庆贺曲,歌声嘹亮,袅袅不绝,但不备酒菜,否则就有失天庭的体统了。随后阿丽娜和阿尔弗雷德搂在一起,顺着丝绸做的天梯,快步下到尘界。他俩赶在了彼得节前的斋戒期之前——瞧,这娘们想得多周到——她给阿尔弗雷德(顺便说一句,他连裤衩都没穿,全身一丝不挂)买了一双漆皮皮鞋,一条方格呢裤子,一件猎手棉袄,一件蓝丝绒坎肩。
  “其余的东西,”她说,“好心肝,咱们家里有……”
  第二天,她向旅馆告了假,没有去干活。谢廖加前来吵闹,她没有打开门去见他,而在门背后说:
  “谢廖加•尼方奇英,我这会儿正在洗脚,你别闹,走吧,我求求你了……”
  他一言不发地走了。这是天使显示了他的神力。
  阿丽娜准备了一桌商人气派的晚餐,哎,她可真是爱面子。桌上有半俄升伏特加,葡萄酒,多瑙河鲱鱼拼土豆,一茶炊茶。阿尔弗雷德吃完这席尘世美食,不觉昏昏欲睡。阿丽娜忙不迭地迅速拔掉插销,卸下他的翅膀包好,将他抱上床。
  在她那罪孽深重的破败的卧榻上,在她的羽绒褥子上,躺着跟雪一样白的天神,从他身上发出非尘世的光辉,一道道月光和红光在屋内交替浮动,摇曳于他熠熠放光的两腿之间。阿丽娜又是哭泣,又是欢笑,又是唱歌,又是祈祷。阿丽娜,在这满目疮痍的人世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奇迹降到了身上,你是做妻子的人中最幸福的!
  半俄升伏特加喝得涓滴不剩。酒力发威了。两人刚一睡着,她就把怀有六个月谢廖加骨肉的滚烫的肚子压到阿尔弗雷德身上,你可以想像那份量。跟天使并头而睡她还嫌不够,身旁没有人朝墙壁啐唾沫,没有人打呼噜,发出嘘嘘声,她还嫌不够,这个五大三粗的娘们,没见到过有她这么拼着命干的,可她还要焐她的挺出来的发烫的大肚子。于是她把主的天使压死了,由于喝醉了酒,由于情欲的冲动,由于极度的快乐把天使当成一个刚生七天的婴儿压在她身下,天使的大限到了,包在床单里的翅膀落下一滴滴苍白的眼泪。
  天亮了——树林都弯下了身来。在远方北国的树林里,每棵云杉都变成了神甫,每棵云杉都跪倒在地。
  娘们又站在主的神座前,粗大的肩膀,壮实的身子,通红的手里抱着一具年轻的尸体。
  “主,你瞧……”
  这时耶稣的慈悲心肠受不了了,他暗暗诅咒那个女人说:
  “阿丽娜,你难逃尘世之苦……”
  “主呀,受苦就受吧,”女人用无声的声音回答说,“是我让自己的身体怀上孩子的吗,是我让自己酗酒的吗,是我让自己这颗娘们的心变得孤苦伶仃的吗,变得愚蠢的吗……”
  “我不想跟你啰唆,”主耶稣激动地说,“你压死了我的天使,唉,你呀,下流的东西……”
  一阵腐风把阿丽娜刮回尘界,刮回特维尔大街,刮回判处给她的“马特尔和路弗尔”旅馆的客房部。一到那里,她就天不怕地不怕了。谢廖加成了新兵,临走前跟她狂荡了最后一回。包工头特罗费曼奇从科洛姆一回来就直奔旅馆,看到了阿丽娜,她两腮红彤彤的,好不健康。
  “嗬,你呀,好个大肚子,”他说,余话就无须详谈了。
  小老头伊萨伊•阿勃拉曼奇听到有关这个大肚子的风流勾当后,也以难听的鼻音发话了。
  “我,”他说,“你出了这种丑事后,我可不能跟你结为夫妻了,不过,好好跟你睡上一觉,我还是能的……”
  像小老头这号人该他妈的长睡于地下,而不是别的什么地方,然而这回不用费神,连他自己也不把命当回事了。锁链一下子解了开来——厨房间的小子们,南来北往的买卖人和异族人都来光顾她。人一旦做生意,就把一切当成儿戏了。
  故事到此结束。
  三个月的时间过去了,临产前,阿丽娜走到管院子人房间后面的下屋茅厕里,把她大得出奇的肚子朝着丝绸般的天空,徒劳地说道:
  “主呀,你瞧这肚子。拍拍它就像爆豆子那么噼噼啪啪。这是怎么回事——我闹不懂。主呀,我可真不愿意这样呀……”
  作为回答,耶稣用泪水洗涤着阿丽娜,救世主跪了下来。
  “原谅我,好阿丽娜,原谅主作的孽,是我把你害成这样……”
  “不,耶稣基督,我不原谅你,”阿丽娜回答他说,“不,不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