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期

贡叔砍汽油

作者:[柬埔寨]涅绍潘 作 王忠田 译




  涅绍潘(Ngeth Sophan),柬埔寨作家。1952年出生,居住在柬埔寨贡布省班代迈县金船乡波雷格罗拉村,贡布省文化艺术处职员。他18岁便开始写作,喜欢创作短篇小说和诗歌,1987年曾在政治文化学校写作班接受短期培训,多年来创作颇丰,并获得多个奖项。小说《勒昂山的犯人》获1989年全国戏剧创作杯二等奖,《神洞灵魂》获高棉作家协会主办的1999年西哈努克国王杯二等奖,《藤山鸟巢》获2002年吴哥剧场杯三等奖,《吴哥国土上的妇女权利》获柬埔寨王国文化与艺术部主办的2003年因德拉黛维公主杯一等奖,《连心棒》获2004年苏拉马里特国王杯五等奖,叙事诗《巾帼英雄莫尼占》获2004年洪森亲王杯奖,《维图博士》获2004年苏拉马里特国王杯四等奖,诗歌剧《学做富翁》获2005年皇权杯二等奖,巴萨剧(一种柬埔寨剧种)《因德拉黛维公主》和《月亮在吴哥升起》获2002年清蓬贤人文化中心杯安慰奖,短篇童话《飞魔》获2001年蝉鸣杯四等奖,短篇故事《蒙丹的故事》获2003年努哈集体文艺杯二等奖,诗歌《大象的眼泪》获2004年努哈集体文艺杯一等奖。
  这里介绍的短篇小说《贡叔砍汽油》2005年获得由柬埔寨播种者协会主办的努哈集体文艺杯三等奖,该奖项的目的是提高文学水平,使之获得发展进步并实现现代化。小说译自柬埔寨《和平岛报》,原文为柬埔寨文。
  译者
  
  金乌西坠,隐身在西边的黑色山脉之中,抛出浓厚的黑暗大网笼罩住大地。过了不久,东方的天际射出深红色的亮光,一只火红的巨大车轮跳了出来。当它高过树尖之后,便开始发挥它的威力,一点点地荡尽了黑暗……讨人喜爱的满月升起来,取代了太阳,照亮了世界,照亮了靠天吃饭和靠命运顽强生活的穷人的小屋。从树叶屋顶上的破洞透进来的月光和旧草房里一盏煤油灯微弱跳动的光线,照在一个年纪四十多岁的男人身上。他正躺在一张用竹片做成的床上,床上铺的席子因年深日久已经变得油黑发亮。这间草房的主人躺在床上的姿势与众不同。他的腿架成二郎腿,右腿抬起来搭在左腿上面,一只手放在额头,只听到他喘着粗气,不时用左手拿起水布柬埔寨人日常使用的一种长条格子布。驱赶蚊子,因为那些蚊子总是来干扰他,使他不能集中精力思考陷入绝境的复杂的生活问题。他千思万想……寻找摆脱贫穷的出路——他这个一对夫妻和五个孩子的家庭已经被贫穷压迫得痛苦不堪。去年,凶恶的水灾彻底毁灭了他的稻田。今年,可恨的旱灾又延续数月,使他的雨季稻一粒不剩地全部成了秕谷。他到哪里去找米来养活嗷嗷待哺的孩子呢?怎么办?怎么办?……
  正当这个可怜男人的思绪陷入深深的绝望之际,忽然听到另一个男人在草房前面喊叫他的名字:“喂……阿贡!到哪儿去了?”
  贡叔收回散乱的思绪,坐起身来,回答道:“我在里面呢!……是谁呀?阿山,是你吗?来,进来吧。孩子们都去捉鱼逮青蛙去了,他妈生病住院了,只有我一个人正在想出路……唉!”
  听到贡叔这样说,山叔迈步慢慢地走进草屋,然后和他小时候一起在寺庙学习过的同学并肩坐在床上。贡叔把水从壶里倒进一只椰子壳碗递给客人,同时递过去装旱烟叶子的口袋,开始聊天:“我就是想不通呀,阿山!身为一个农民,就是要靠生产稻米。现在连续两年自然灾害,究竟用什么来养活孩子们呢?老婆又病了……还欠了人家的债……”
  山叔点点头,端起椰子壳碗来喝了两三口水,才回答说:“都是一样呀,阿贡!咱们整个班代迈县三隆乡,靠近水渠的田还能凑合着有点收成,而远离水源的田,就只有靠天吃饭,而老天又不可怜咱们!”
  贡叔转身把灯拧得比原来亮一点儿,才接着说道:“生活就是斗争,但是不知道斗争的路在哪里,自己又没有本事像别人一样去做买卖。为了还债和买米,大牛小牛都卖掉了。现在老婆生病躺在私人医院的病床上,要找钱来交药费,交治疗费,这回只有卖田地了!”
  “说什么!卖田地?别这样,阿贡!如果你再把田地卖掉,那等于是断了孩子们的活路。现在我告诉你一种职业,如果你做了,一定能解决一些生活难题……”
  “什么职业,阿山?告诉我!”
  “目前在去越南边境的路上,人们都在轰轰烈烈地搞走私。走私牛……走私汽油……满路都是。我想约你一起去谋生,不要躺在这里摸着脑袋空想……没有哪路神仙会来帮助咱们的,只有自己依靠自己……”
  “但是,走私是违法行为。”
  “确实是违法的,这我也知道。但是,那法只是写在纸上的,胆小的人总是受穷,而敢于犯法的人却越来越富。就像阿贡你亲眼看到的那样……王国政府宣布禁止砍树,但每天都看到木材装满车皮……每天都看到木材商和拉木材的汽车司机讨价还价。再说那些用红土铺成的主要道路,还不到一年,就被拉木材的汽车碾出了许多鸡窝一样的大坑。柬埔寨人现在已经不怕法律了,就怕掉进地狱。还有人说,如果害怕,一定会连鱼酱都没得给孩子舔了。”
  贡叔心中火烧火燎,就像母鸡要找地方下蛋一样。山叔的直言不讳敢说敢做,就像给他点燃了一盏摆脱贫穷道路的明灯。说到最后,为了解决重要的填饱肚子的问题,贡叔决定冒险从事走私汽油的生意,这总比躺在床上跷着二郎腿冥思苦想要好。
  第二天,这个可怜的男人推出一辆旧自行车,踩着吱吱叫的脚踏板,到德兰索索市场去联系需要购买汽油的顾客。也可以说是贡叔的运气好,因为有一位顾客不仅保证买他的汽油,而且还借给他十万瑞尔去做谋生的本钱。拿出卖掉一辆旧牛车的钱,再加上借来的钱,也有将近二十万瑞尔了。这微薄的资金,足够他去贩运一次汽油了。
  有了钱以后,贡叔抽空去把他的旧自行车换了新轮胎,为驮运两只六十公升的油桶创造条件。他也没有忘记把这事告诉正在私人医院治病的可怜的妻子。
  由山叔带头,加上村里的五个邻居青年,汽油走私队在傍晚时分出发了。他们拼命蹬着自行车,沿着牛车道向二十公里外的越南边界驰去……真是不同寻常!在这条道路上,很少看到像贡叔、山叔这样骑自行车走私汽油的人。走私的人绝大部分使用摩托车,一次能够运送五至十桶汽油,每桶可以装三十公升。如果使用韩国产的汽车,人家至少可以装一百桶,而且大部分使用机动车走私的人,都明目张胆地在相关官员的眼前通过,不须要在黑夜里忍着困倦偷偷摸摸地进行。人家用手机相互联系,说着柬埔寨语和越南语的混合语言,有时候还说英语。而且专门从事走私的人和警察之间都互相知道电话号码,他们共同践踏国家的经济,真应该给他们每人颁发一张“奖状”。
  贡叔和他的同伙平安地到达了边界,而且联系上了越南的汽油商人,以穷人的财力所能负担的价格每人购买了每桶六十公升的两桶汽油。如果运到德兰索索市场上,可以赚到一万二瑞尔,相当于三个美元了。骑自行车跑四十多公里,忍受一夜的困倦,值得!……
  从傍晚到“喔喔”鸡叫,运汽油的人们一个盹都没打。因为没有像别人那样搞过走私,贡叔的自行车骑不快,有时候握不住车把掉进坑里,有时候轧到石块差点儿摔倒,尽管月光照得如同白昼。更倒霉的是,他的车经常掉链子,走一公里路要下车挂两三次链条。
  到了一个岔路口,由于站着等贡叔挂链条的时间太久了,走私队中的一个青年转过头来问道:“怎么样,贡叔!还能向前走吗?”
  可怜的人用手擦擦额头上的汗水,摇摇头说:“链子太旧了,只有找修车的给换一条新链子才能走,但现在鸡刚叫,修车的人正躺在床上打呼噜呢!”
  “光等着贡叔挂链子,太阳都快升起来了……我很怕被警察抓住,我先走了!”
  山叔把他驮汽油桶的自行车靠在一棵树上,然后走向他的同伴:“只有换新链条才能骑。阿贡,你来之前不把它换好,让它来影响生意,今天夜里真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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