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3期
结局
作者:[阿根廷]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
一个印第安人模样的男孩子(大概是他儿子)把房门打开一条缝。雷卡瓦伦用询问的目光望着他:酒铺里是不是来了顾客。沉默寡言的男孩对他打了个手势,告诉他没有;那黑人是不算顾客的。萎靡不振的老板独自留在那里,用左手舞弄了一会儿铜铃,仿佛在行使一种权力。
在落日的余晖下,外面的平原恰似一派梦境,几乎深奥莫测。远远望去,地平线上有一个小点在晃动。那小点愈来愈近,最后变成了一位骑手,向酒铺,好像向酒铺奔来。雷卡瓦伦看见了那人的帽子、黑色的长斗篷和白花黑马,但是没有看到他的脸。那人放慢马的速度,轻轻地跑了过来。跑到离酒铺二百巴拉
长度单位,合0.8359米。
的地方,那人拐了个弯儿,雷卡瓦伦再也看不见他了,但是听得见他在说话,在下马,在把马拴在栅栏上,坚定地走进了酒铺。
黑人像寻找什么似地瞅着吉他,没有抬头,用温和的声调说:
“我就知道,先生,你会来的。”
对方用粗暴的口吻回答:
“你也没失约,黑家伙。我让你等了好几天,可是我终于来了。”
一阵沉默。黑人最后回答说:
“对于等待,我已经习惯了。我等了七年。”
对方不慌不忙地解释说:
“我有七年多没看见我的孩子们了。那天我碰见了他们,但是我不愿意让别人看到我这个持刀杀人的人。”
“我照看着他们呐。”黑人说,“希望你让他们健康地活着。”
已经坐在柜台前的外乡人满意地笑了笑。要了一杯酒,喝了几口,但没有干杯。
“我好好地劝了他们一番,”他声明说,“他们从来也不是多余的,用不着花什么代价。此外,我还告诉他们:男子汉不应该让男子汉流血。”
黑人轻轻地弹了一会儿吉他,回答说:
“你做得对。这样,他们就不会像我们了。”
“至少不会像我了。”外乡人说,然后又像自言自语似地说:“我杀人是我的命运安排的。现在它又把刀子塞在我的手里了。”
黑人好像没听见似的:
“入秋以来,天愈来愈短了。”
“外头够亮的。”对方回答,同时站了起来。
他立正站在黑人面前,不耐烦似的说:
“快把吉他搁下吧,今天我要和你比赛另一种对歌。”
两个人向门口走去。出门的当儿,黑人喃喃地说:
“我也许会跟上次一样失败。”
对方认真地回答:
“上次你没有失败。问题只是你渴望进行第二次。”
他们一起走着,走到离开酒铺不太远的地方。在平原上,这儿那儿没有区别,月光都是挺明亮的。两人突然对视了一眼,停了下来。外乡人猛地拔出了马刺。他们把斗篷脱掉搭在小臂上后,黑人说:
“在我们交手之前,我想求你一件事:在这次较量中,你要拿出全部的勇气和本领,就像七年前你杀死我哥哥那一次一样。”
在他们的对话中,马丁•菲耶罗也许是头一次听到仇恨的语言,他觉得热血像马刺一般冲击着他。两人开始搏斗了。锋利的钢刺一闪,划破了黑人的脸。
傍晚有一个小时的工夫,大平原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它从来也不说,要么就说个没完。我们不懂它的话;即使懂它的话,也会像音乐一样难以言表……
酒铺老板雷卡瓦伦在他的床上看到了结局。在一次对攻中,黑人往后退了退,一跃而上,假装砍对方的脸,却把刀深深捅进他的腹中,对方倒在地上,接着又是一刀,老板没有看清。菲耶罗没有爬起来。黑人一动不动,仿佛在监视他的痛苦挣扎。然后他在草上擦了擦被血染红的尖刀,头也不回地慢慢向酒铺走去。他完成了伸张正义的使命,现在他成了个与众不同的人,更确切地说,他变成了另一个人:他在世界上没有运气,他杀死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