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3期

荣誉

作者:[墨西哥]胡安·何塞·阿雷奥拉




  礼貌不是我的优点。在公共汽车上,我常常用看书或低头来掩饰这个缺点。但是今天我看见一个女人站在我面前,我却自动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我见她的脸上有一副报喜天使的模糊面容。
  受到这种自然的礼遇的夫人用那么热情的话表示感谢,以致引起两三位乘客的注意。她刚坐了一会儿就站起来。在用一个轻微的却意味深长的手势让我坐下时,天使的脸上现出一种轻松的美丽表情。我坐在那里,希望我们能够十分愉快地旅行。
  但是,神秘的是,那一天对我来说好像是命中注定似的。又一位妇女上了汽车,她身上没有明显的翅膀
  意为她也像一位天使。
  。这是表现一个人应该怎么处事待人的好机会,但是我没有利用。自然,我可以继续坐在那里,这样来扼杀我那种虚荣心萌芽。然而,我太软弱了,觉得我对同车旅行的女乘客负有责任,便赶忙站起来,恭敬地把位子让给了新上车的妇女。在她的生命中,好像从来没有人这样对待过她似的,她慌忙地表示感谢,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这一次已经不是两三个人面带笑容对我的礼貌之举表示赞许。起码有一半乘客把目光投向我,好像说:“瞧,他多么知书达理。”我真想下车,但是立刻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我决定诚实地面对现实,希望事情到此为止。
  走过两条街后,一位乘客下了车。在汽车的另一端,一位夫人叫我去坐那个空位子。她是用眼色告诉我的。但是她的目光那么严厉,一位想抢在我前头的人没敢去坐;她的表情又是那么和蔼,我犹豫不决地走过去,占据了那个光荣的位置。一些站着的男乘客嘴角露出轻蔑的笑意。我猜出了他们那种羡慕、妒忌和气愤的心情,我心里感到些许不安。但是夫人们却像用她们那种无声的热情赞许保护我。
  比前几次更为严峻的新的考验在下一个街角等着我:一位夫人带着两个小男孩儿上了车。一个小天使在她的怀里,另一个刚刚会走。我像服从统一的命令一样立刻起立,向那感人的一家走去。夫人吃力地拎着两三个包裹,至少过了半个街区也没能打开她那个大手提包。我尽可能有效地帮助她:把孩子和包裹接过来,跟司机谈了允许孩子免费乘车的事,夫人最后被安排在我的位子上,因为那个座位由那位夫人看着,没有让别人坐。我把那个大些的孩子的小手放在我手里攥着。
  我对乘客们负的责任大大增加。所有的人都希望我做点什么事。在那些时刻,我体现着对女性的豪爽和保护弱者的理想。责任像难以忍受的胸甲一样压迫着我的肉体。我想起了插在腰里的一把好剑。因为难免会发生严重的事情。比如说,如果某个男乘客敢于骚扰某个女士,这种事在公共汽车上并不鲜见,我就必须警告侵犯者,甚至和他斗争。不管怎样,夫人们似乎完全确信我的巴亚多
  法国著名上尉(1470—1524)。以勇敢、豪侠著称。
  般的反应。我觉得自己像置身在一桩非礼事件的边缘。
  这时,汽车开到了我该下车的街角。我看见我的家像一块乐土。不过,我没有下车。我不能离开,汽车一开动,我觉得像开始一次横渡大西洋的冒险。我迅速振作起了精神;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开小差,不能欺骗把安全寄托在我身上、把领导职位交给我的夫人们。此外,我应该承认,一想到我下车会为一直受到抑制的冲动打开闸门,我就觉得被捆住了手脚。如果我仅仅确保大多数女性的安全,那我对我在男人中间的荣誉就不会很放心。我要是下车,背后很可能爆发一阵欢呼声或哄笑声。我不愿意冒这个险。某个心怀不满的人会不会趁着我不在车上而放肆地耍流氓呢?我决定留下来,并最后一个下车,让所有的乘客安然无恙。
  夫人们一位接一位非常顺利地在各自的街角下了车。神圣的上帝!司机总是把汽车靠在路边,停稳,等着夫人们下车、双脚着地。她们下车时,我看到每张面孔都现出恋恋不舍的表情,那情景如同依依惜别一般。带孩子的夫人在我的帮助下最后下车,下车前还像亲孩子一样亲了我两下,她的亲吻至今仍然令人不安地压在我的心头。
  我在一个荒凉的、几乎像在野外的街角下了车,那里既没有欢迎的人群也没有隆重的仪式,我的心中却依然充满着已无用武之地的英雄主义;这时,那辆汽车正徐徐离去,车上已经没有曾经崇敬我这个侠士的荣誉的、偶然聚在一起的分散的乘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