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3期

小妈咪

作者:[巴拿马]莫拉维亚·奥乔亚·洛佩斯




  你知道看见你的女孩没有漂亮的短裤,也没有上好的长袜和体面的鞋子,这意味着什么吗?你的年龄是美丽的,孩子!你的女孩是美丽的,如果她有一身玫瑰色的衣服穿的话!你的女孩是美丽的。我的女孩却从来穿不上新长袜。她穿长袜?她没有做衬衫的白府绸和浆衬衫的淀粉。我的女孩穿的是一条打补丁的短裤,松紧带是旧的,用得都绷不紧了。
  我的女孩在挨饿。今天下午她伸手拉着我说:
  “妈妈,我要吃糖。”
  我说,以后再吃吧。
  “现在就要吃。”
  “你知道,吃糖对你没好处。”
  泪水冲激着我的眼睛。我的心中筑起了沙石的街垒,因为它软弱得就要倒塌了。城市是无情的。
  “小妈咪
  对孩子的昵称。
  ,”我对我的女孩说,一面看着她睡觉,“我理解你,总有一天我们要把路上的泥土扫掉。雨露将落在干净的路上。我是孤单的,只有跟你在一起我才平静。但是这对你来说,孩子,却是另一回事。你的小朋友们一定会来和一个漂亮的小女孩玩耍的。我负责办到。”
  “小妈咪,总有一天你母亲会富有的。”我怀着一种爱向她保证。但当我觉得她在我怀里像个小包裹时,那种爱几乎变成了恐惧。
  于是只穿着一双旧鞋的她,对我说,穿不穿新鞋没关系。
  “美丽的妈妈!”她又激动地对我说。
  她紧紧地偎着我,我只得像摇动一只淘气的小猫小狗似的摇晃她,免得自己哭起来。古老的墙壁包围着我们。时间的毛毡夜蛾克制着昔日的苦笑,竭力地生活着、搜寻着我。我的桑迪的父亲早已成为一件死亡在遗忘中的往事。
  桑德拉——我的桑迪——在挨饿。为了解除疲劳,我来到镜子前。我看到我的面庞,像一条小鱼,镜中的鱼。每道皱纹上都有可憎的鳞片。痛苦就像带电的欧洲鳗鲡一样折磨人。我望着我的面孔,我的照例浮肿的眼皮。我感受到我们这种世界性的孤独。决定权握在我的手里。给钱的男人们的类别是发黏的、潮湿的、不完美的。他们制造妓女,制造情妇。存在着饥饿,这不算什么。但是我的桑迪的饥饿也存在着。我的桑迪的糖果。我的桑迪的散步。我让痛苦伴随着我少年时代的正直天真一起流过。我还记得他,记得我过去的那十二岁。如果我们的记忆召唤我们坦白的话,会有多少迷人的孩提时刻可讲述啊!他是多么像不可拯救的鸽子啊!因为他的纯朴深藏在他那瞌睡的小肉体里。
  我们顺着纯朴的爱情的沙滩逃跑。我们有过最初的短暂的接吻。不知怎么回事,后来人们便喊我大肚子。是这样,不用细看。
  “你给我滚!”我父亲吼道。
  我到野外去寻找我的曼努埃尔。是在纯朴的爱情的沙滩上,他把他的根扎在了我的腑脏里。
  “你们女人,肚子一大,什么事都弄得难办了!”他对我说。
  我啜泣起来,转了个身。
  “你不喜欢孩子吗?”我问。
  他拥抱我,已经有九个月。
  我到野外去寻找他。我知道这是不由自主的。曼努埃尔已经不单纯,已经不属于我。曼努埃尔已经不是我的曼努埃尔。
  “你真傻。”一天晚上他对我说。
  从前我常对自己说,我就像小花一样是娇嫩的、可爱的。我们赤着脚在雨水的楼梯上摇摆。我不再到爱情的沙滩上去找他。在一个我竟然没有意识到那么优美的夜晚,我把爱情给了他。
  在我十三岁那天,我怀里有了桑迪这个礼物。那是很痛苦的事,几乎非常痛苦。不过,我开始成为一个女人了。
  人们有时到大地方去旅行。我却只去过首都。
  我怀里抱着我的桑迪,和我的桑迪在一起。泪水能够挽回我们什么呢?不管怎样,一次几乎像河流一样的逃跑总会减轻一些痛苦。小的时候,受的惩罚会偶尔停止。是偶尔,但不是在父亲说这句话的时候:
  “你给我滚!”
  桑迪发烧了,也许是得了喉炎,就像那一天一样。我的漂亮女儿啊:你妈妈为不能照看你感到不安,你母亲为每天的死亡感到厌倦了。而你和她在一起,就像在和双重的死亡一起死亡一样。
  这是为什么呢,我的小女儿?我愿意我一个人孤单地死去,我一个人死去。
  睡吧,孩子。
  我一次又一次地亲她的小脸蛋儿、额头和柔软的散发。料理生活确实不易。城市有时是黏的,就像在黑暗的门厅里男人付钱给她的女人一样。
  “桑迪,桑迪塔!”我低声叫着她,我穿着高跟鞋,没有弄出声响。
  我有一件亮光闪闪的红衣服。我浑身发冷。那是门牌二十号的女人送给我的,她可能喜欢我。
  “荒唐,”我面对着镜子想,“这不是我。”
  我不能,我不能。
  桑迪。
  多久以来我就在找工作了?
  桑迪。
  自己的衣服最舒适。我穿上那件天蓝色的旧衣服,脱掉高跟鞋。我身上散发着洗过澡的女人味儿。我微笑了一下。我把我的思虑抛在了一边。桑迪在发烧。
  在门牌二十号的女人卖身的那条街上,男人们像夜晚一样缓慢地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