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6期

家里人

作者:[越南]阮孟俊




  我曾多次对阿成说:“咱家应该找一位保姆。”
  他每次表态都不爽快:“家里增加一个陌生人,就减少了一份自由。找个保姆帮助干活固然是好事,但自由更重要。”
  我不满意地说:“那么多事都压在我一个人头上,哪还有力气呼吸自由空气?”
  他沉下脸说:“尽管我每次都投反对票,但你如果认为有理,那就去找一个人。”
  我家的情况和这个城市里成百上千个家庭一样,夫妇俩都在国家机关工作。阿成是科学家,化学方面的专家;我是工程师,一个电子装配公司负责技术的副经理。两个孩子阿水和阿忠,一个在读高三,一个上初三。此外,还有我七十三岁的母亲。经济生活富足、稳定,家庭幸福。阿成非常疼爱我和孩子,也很尊重和感谢我们母女。除了感情方面,家里有一位老人,也多了一份安全和平衡。惟一不如意的,就是所有家务都压在我一个人身上,由此也使夫妻关系产生了矛盾。阿成在家里几乎什么事都不干,认为这对于男子汉来说是天经地义的事。当年我还年轻,没有孩子,在公司里我是最清闲的工程师,下班后一边逛商场,一边考虑怎样做饭,得空便收拾房间,洗衣服,拖地板,高高兴兴,不感到有什么负担。但有了孩子以后,又担任了公司的领导,就牵扯了许多精力和体力,干家务成了很勉强的习惯。几年前,母亲身体还好,孩子们的学习也还不算紧张,母亲和孩子可以分担一部分家务。可到了今年,母亲的身体明显不如过去,两个孩子也必须集中时间准备毕业和升学考试,需要有一个人来帮忙。这样,我和阿成的分歧就达到了顶点。
  而阿成则再次投了反对票。
  这次我改变方式,转而征求全家意见。结果我增加了三张赞成票:妈妈和两个女儿。
  几个要好的朋友提醒我说,找保姆要小心,搞不好有一天会把老公丢掉。
  我只是笑了笑。首先,我非常了解和信任阿成。同时,不管怎样,我还是想像着我家将有一名年纪不算小,既干净能干,又很有责任心的妇女。
  我拜托了许多朋友帮忙,甚至找到了保姆服务中心。和我见过面的差不多有二十人。有的这方面很好,另一方面又较差……
  一天,我正在公司上班,接到了在百科大学教书的朋友阿书的电话:“阿燕,我找到了一个完全符合条件的人。”
  “多大岁数?”我问。
  “三十五岁。”阿书见我不很在意,她笑了,像是明白我的意思,“你只管放心,虽然是三十五岁,但我保证绝对安全。”
  我不禁也笑了起来。下班后,我来到了阿书的家,阿书又带我去了她的好朋友阿红的家。
  中学教师阿红说:“阿海在我家帮忙了六年多,各方面都很好,没的可说。做饭烧水,上街购物,洗衣服,收拾房间……从不需要家里人提醒。尤其是她做饭的手艺,和餐馆的厨师不相上下。她很本分,从来不提任何要求,像其他在家里干了多年的老保姆那样。我们去国外,很想带她一起去,但她坚决要留下来。我们的心愿是在我们动身之前,帮她物色一个可以信赖的好人家,免得她一个人感到孤单。”
  阿书接着说:“我和阿红一家打交道多年了,也认识阿海,这个人很理想。现在我家里已经有了保姆,否则也轮不到你。”
  我问阿红:“她家里情况怎样?“
  “她老家在南方芹苴省,父母都健在,兄弟姐妹的日子都过得不错。这是我老公亲自去调查的结果,而她本人却不让家里人到这里来,她很注意的。她结婚很早,但早早离了婚,没有孩子。可能她对生活再没有什么追求,便离开家乡来到一个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
  告辞前,我同阿海单独交谈了一会儿,也趁机近距离观察她。阿红和阿书对阿海素质和优点的介绍固然重要,但对我来说,她是否“安全”更加重要。我三十七岁,虽有了两个孩子,但走到哪里,人们都以为我只有三十岁上下。我标准的体型和外貌是因为我坚持练健美操,就连年轻的姑娘都对我投来羡慕的目光。十八岁时,我曾是全市健美操亚军。阿成比我大一岁,英俊高大,稳重中流露出自信,我喜欢的就是这种性格。尤其在男女关系方面,他极为严肃。朋友们谈起如今男人那些绯闻,都把他当作“免疫力”最强的典型。在男女关系方面,他处置有度,很少见到他迷恋女色。
  就这样,阿海走进了我的家庭生活。待遇和在其他家庭一样,除了做饭,一年给她做两套衣服,每月工薪二十万盾。她欣然接受。我的感觉是如果工薪再少些,她也会愿意。我家一层客厅后面有两间相连的小房间,我母亲年事已高,喜欢住楼下的外间,家乡如有人来,便住在里间。现在将里间收拾干净,让阿海住。
  阿海来后,我在家务方面感到轻松了许多。她举止温和贤惠,做事尽心尽力,自觉、有责任心。房间总是收拾得干净整齐,准时把饭菜做好,而且经常更换菜谱,做得香甜可口。家里人换下的衣服,她都给洗得干干净净,熨烫得平平整整,再没有过去脏衣服成堆的现象。
  家里第一个对阿海产生好感的人是我妈妈。由于女儿和女婿每天都要上班,两个外孙女半天上学、半天做作业,全家只有吃晚饭时才能围坐在一起。这样,整天在家的阿海便成了可以随时和妈妈聊天的人,为此,妈妈非常高兴。阿海来我家不到一周,妈妈便亲热地把她看成了自家人。两个孩子阿水和阿忠更不必说。阿海很快就表现出善解人意,分担了两个孩子的家务,帮助她们改正贪玩和懒惰的毛病,学会为自己和家里的事情操心。我发现阿水经常和阿海在卧室和客厅里交头接耳,然后又开怀大笑。从那笑声中,我猜得出阿水和她是在谈论女孩子之间的那些事情,而我由于机关里工作太忙,在这方面对她们关心的太少。阿海的这些良好素质使我对她越发信任和敬重,每月我都多给她些零用钱。每逢给家人购买礼物或添置衣服也都有她的一份。
  只有阿成,始终表现得十分冷漠,好像不愿承认阿海的存在。阿成下班回来,阿海给他开门,他把摩托车推进来,既不瞅她一眼,也没有半句寒暄。吃饭时,阿海和全家同坐一桌,阿成好像并未察觉家里多了一个人。
  我想,阿成可能还在生我的气,因为我违背了他的意愿。
  每当想到这些,我只是淡淡地一笑,因为阿海来后家里发生的变化,阿成都感受到了。如果阿海做的饭他不吃,阿海洗的衣服他不穿,房间不让阿海收拾,每天早晨给他泡好并送到面前的咖啡也不喝,那才令人担忧。
  我怕阿成的冷漠会伤害阿海,曾多次对阿海说:“阿成的性格就是这样。但他心地善良,也是很有感情的人……”
  阿海说:“您不必担心,我是来干活的。”她又说:“在别的人家,有的主人更厉害,我都坚持下来了。我习惯了。”
  一切都随着时间静悄悄地流逝。时间也给我家带来了许多令人高兴的变化。阿水高中毕业后,顺利地考上了医科大学。阿忠初中毕业,考上了一所中专学校。我从公司的副经理晋升为经理。后来部里批准了我起草的扩建和采购设备方案,我们公司成为一个拥有多家小企业的联合企业,我便成了总经理,也是迄今部属企业最年轻的女总经理。
  这时,我对阿成说:“你看见了吗?如果我没有决心把自己从家务中解放出来,怎能在工作中有所进取?”
  阿成笑着说:“祝贺你。就凭着这势头,我相信你能当上副部长或部长。”
  “这不是我的目的。你不要用这种办法来转移话题,不承认当初你反对我找一名保姆是错误的。承认错误就是进步嘛。”
  阿成仍笑着说:“总经理阁下,如果单纯从工作来说,是错了。”
  我皱起眉头说:“你这话什么意思?”
  “比起一个操心国家大事的老婆,我喜欢一个善于操持家务的老婆。”
  我笑着把他抱住:“操心国家大事又不是搞婚外恋,你为什么不高兴?不愿意解放妇女,不让妇女学习、进取,不承认妇女的地位,你知道该当何罪吗?”
  “被开除的罪。”
  对于阿成这几句既隐晦又带有讽刺味道的话,我并未在意。一味强迫丈夫绝对屈从自己,哪怕只是一件小事,也是很愚蠢的。我一直安心走自己的路,对阿海在我家也完全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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