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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里·马姆列耶夫短篇小说五篇

作者:〔俄罗斯〕尤里·马姆列耶夫/作 万海松/译




  尤里·维塔利耶维奇·马姆列耶夫(1931—),俄罗斯作家、哲学家。1931年12月11日生于莫斯科,1956年从莫斯科林业技术学院毕业后,在一些夜校教授数学,同时从事文学创作,后来文学创作逐渐成为他的主业。在苏联时代,由于对出版自由的限制,他的作品没有发表在任何官方的报刊上,只是以私人手抄本、地下出版物的形式秘密流传,受到相当多的读者的喜爱。到1974年为止,他已创作了上百篇短篇小说、两部长篇小说、若干诗歌与哲学论文。1974年,马姆列耶夫和妻子法丽达被迫离开祖国,流亡海外。1975年,他们移居美国,马姆列耶夫在科内尔大学教授俄罗斯文学,妻子则在大学的图书馆工作。1983年他们又移居法国,在巴黎的梅东俄罗斯语言文学研究中心的东方文明与语言学院,马姆列耶夫重拾教鞭,继续教授俄罗斯文学与语言。恰恰是在流亡期间,他获得了广泛的国际知名度,作品在欧美等地用各种语言出版和发表。1989年,他的作品才开始“回归”祖国,而作家本人的回归则是在两年之后。1991年,他重新获得苏联(俄罗斯)的公民身份。从此,作家经常来往于巴黎和莫斯科之间,还一度在莫斯科大学教授印度哲学。因此,从时间上说,马姆列耶夫属于俄罗斯侨民文学的“第三浪潮”——苏联时期成为侨民、苏联解体后回归的文学家。
  除了在国外出版的《地狱上方的天空》(纽约,1980年)、《游荡者》(巴黎,1986年;罗马,1997年)、《虚无杀手》(萨尔斯堡,1992年)、《最后一出戏》(萨尔斯堡,1994年)等,尤里·马姆列耶夫在俄罗斯还出版有主要收录他流亡国外前所作短篇小说的集子《把我的头往水里摁》(莫斯科:“全联盟青年书籍中心”联合体出版社,1990年)、短篇小说集《来自虚无的声音》(莫斯科:莫斯科工人出版社,1991年)、中短篇小说集《永远的家》(莫斯科:艺术文学出版社,1991)、《选集》(莫斯科:捷拉出版社,1993年),长篇小说《游荡者》(莫斯科:捷拉出版社,1996年)、《Unio mistica》(莫斯科:捷拉出版社,1997年),还有一系列作者自选的短篇小说集,如《黑镜子:系列短篇小说》(莫斯科:瓦格里乌斯出版社,1999年)、《高更的内幕》(莫斯科:瓦格里乌斯出版社,2002年)、《若有所思的杀手》(莫斯科:瓦格里乌斯出版社,2003年)等,另著有剧作《月亮的呼唤》(《剧作家》1995年第5期)、《与陌生男人的婚礼》(《剧作家》1996年第7期)等。
  尤里·马姆列耶夫曾把自己的创作期分为三个阶段:非赶时髦时期(移居国外之前)、移居国外时期、回归俄罗斯时期(从20世纪90年代到现在)。在作家尚未回归故乡的时候,他的作品就已成为欧美斯拉夫学界的研究对象,评论界普遍认为,他的创作风格与俄罗斯经典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和果戈理有相似之处。既有前者深刻的哲理性,又有后者辛辣的讽刺性。
  但是,尤里·马姆列耶夫的小说还具有其独树一帜的风格和特点。首先,作家比较重视在作品中表现出来的世界观,无论是叙述者的见解,还是主人公的思想。他笔下的主人公都是一些言行怪异的人,他们似乎都生活在奇怪和可怕的世界里。这些人物同时又是思想家,他们的探索不为别人所理解,以至于在旁人看来,他们无异于疯子、傻子和白痴,总之是不正常的人,但读者如果细细品味这些身处困境的人的思想探索,可能会发出某种赞同甚至共鸣。比如,很多主人公是俄罗斯境外的侨民,他们生活在社会的底层,常常思考自己的身份:从作为一个俄罗斯人的身份定位,再到作为一个自然人的身份追寻。其次,在利用故事和人物表达某些思想的时候,作家往往吸收俄罗斯民间文学和经典文学的某些因素,借用或者改编这些故事或情节,借古讽今,在看似简单的叙述和怪诞的情节中传达出深刻的寓意和永恒的哲理。第三,作家笔下独来独往的、孤独的主人公大多似乎不与周围的现实中人发生多大的瓜葛,然而在思想上却与很多现实中并不存在的虚幻体存在交往、争论甚至交锋,如死神、幻象和魔鬼之类的虚幻体,仿佛这些思想型主人公不满意现实中的一切,同时也被大众社会所抛弃,他们只有在与自己幻想出来的幻象打交道时才能证明自己的存在价值。
  也可能是因为以上特点,作家本人赞同“玄学现实主义”的口号,自称为“玄学现实主义”作家,并亲自担任俄罗斯玄学现实主义作家俱乐部的董事长。在一次访谈中,尤里·马姆列耶夫说:“在我看来,文学作品就是认知的一种形式。然而,这并不是所谓的自然科学的认知,而是艺术的、直觉的、在某种程度上是神秘的认知。”而玄学现实主义这个文学流派,则“包涵了隐含现实的玄学的诸要素,而这个玄学又隐藏在人类心灵的深处。它是试图窥探超越常规的事物、拓展现存的事物的一种尝试,但是,它绝不是凭空的幻想,因为它甚至要求作家渗透进——比如借助于直觉——超越常规的事物,而不是现存的事物。”
  从总体来看,在整个创作生涯中,马姆列耶夫似乎都在实践这一创作理念,直至老年依然孜孜不倦、乐此不疲。也许是小说创作不能尽情发挥他的“表现世界观”的理念,所以在20世纪90年代初,他甚至一度抛开小说体裁的束缚,直接把自己积累多年的哲学思考较有系统地总结成文,汇成了哲学专著《生存之命运》(部分章节在《哲学问题》杂志1993年第10—11期连载),专门研究了诸如“当代俄罗斯的精神状况”、“宇宙论与上帝之实现”、“形而上学的神秘领域”等在哲学、宗教学和心理学诸方面极具专业性的问题。
  关于马姆列耶夫小说创作的一以贯之的鲜明特色,俄罗斯作家兼文学评论家维克多·叶罗菲耶夫在《俄罗斯恶之花》这本评论集中的看法可谓一针见血,兹录于此:“尤里·马姆列耶夫笔下的人物是自我封闭的,完全活在自己的内心之中。看起来他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想陪寿数已尽的死人走向坟地、墓穴。这就是典型的主人公形象。难道我们都在迈向这个墓穴的边缘?或者说,今天的俄罗斯作家、真正的俄罗斯作家看起来都是这样的吗?每个人都在寻找答案——而答案却不在作品里面。读(尤里·马姆列耶夫的)小说,没有任何的乐趣可言。小说本身也不是为了让人获得乐趣而写的。而这就是俄罗斯文学,真正的俄罗斯文学!主人公的内心痛苦是自给自足的。除此之外,主人公别无所求。主人公的道路是注定的:他每日都在为别人送终,他神情紧张地端详着这些死人的脸孔,不日也将追随他们而去。是的,这些死人的脸并不比某些活人的脸更像死人。可是,主人公喜欢这些活死人的脸,胜过喜欢自己年轻的妻子。为什么?责任在召唤。这是一种不可遏制的内在力量,属于说不清、道不明的本能。这个力量,就跟俄罗斯本身一样,是无法用理性来思考的。”
  从维克多·叶罗菲耶夫的评价也可以看出,在俄罗斯文坛,就创作特色而言,尤里·马姆列耶夫不乏后继者,他的创作对俄罗斯当代文学的影响是迅速而明显的,比如,在当今俄罗斯文坛非常走红的两个作家弗拉基米尔·索罗金和维克多·彼列文的作品中就不难发现尤里·马姆列耶夫的影响,另外,俄罗斯《明天报》的主编、作家亚历山大·普罗哈诺夫也曾直言不讳地指出,自己走上文坛主要是受了尤里·马姆列耶夫小说的影响:“对我而言,尤里·马姆列耶夫就是我的青年时代。”
  
  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