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2期

陌生的女人

作者:[墨西哥]瓜达卢佩·杜埃尼亚斯




  我小时候的事儿,我来这儿以前发生的事儿,一点儿也不记得了。来到这座破旧的住宅后,像在蛛网上爬来爬去的蜘蛛一样,我天天在住宅里跑来跑去。我熟悉它的一切声音。它们像某种黏糊糊的东西似的紧紧地贴着我的身体。我也熟悉它的一切听不清的喊声和老是重复一个名字的回声。我记得这儿的一切角落:地下室、廊道、阁楼和通向面对深渊的屋顶平台的秘密通道。我能闭着眼在十一个房间里走来走去而撞不着一件家具,能走进更衣室、客厅和到藏书室去的走廊;同样我也能闭着眼穿过走廊到台球室去。那里有一张巨大的台子,台子大得真是可怕。我想爬上去,好让自己相信那些一整天把汗珠洒在地毯上的人已经不在。在陌生的女人到来之前,鲜血已经消失,但是我用手摸过那温热的血迹。
  我清楚地记得这所住宅里的一切。我曾在一张张床铺和一张张沙发底下爬来爬去,数它们有多少接头、裂缝和生锈的阿拉伯式装饰图案。我的活动使那些死角有了生气。以前,不久以前,这所宅子是我惟一的世界。是的,是在以前,是在那个陌生的女人到来以前,在她坐在这把扶手椅上以前,很久以前;那时候,我还像一条虫子似的在家里爬来爬去,因为你不许我坐在亚拉塞莉做的带轮子的木板上滑来滑去,惟恐把地毯弄坏。我曾爬上那把用镀铬管子做的、价值几千比索的椅子第一次看到街道。
  人们背后议论说你不是我的母亲,还说我和亚拉塞莉来到这儿时另一个女人已经死了。得知我们不是她的儿女,我感到安慰,因为现在我可以憎恨她而不必担心进地狱了。她的儿子是一对卷头发的孪生子,他们老流口水,还可怕地叫喊。她的女儿不是亚拉塞莉:金色眼睛的亚拉塞莉;亚拉塞莉跟我一样有金色的头发。我们俩,就跟一个谷穗和另一个谷穗那么的相像。她的女儿是赛伊德,是七岁的赛伊德,就是那个讨厌的驼着背、你打过和折磨过的那个赛伊德。
  我姐姐不知道我们是从哪个家庭来的,也不知道我们为什么到这里来,为什么生活在那么多陌生的东西中间。她肯定说,那时我是个跟所有的孩子一样的孩子。有一天我醒来后,双腿干瘦,变得很轻,一天比一天轻。
  有一个时期,我们睡在牲口棚的草堆里,是你把我们藏在那儿的。我们睡觉的时候,发觉你有许多次想探察我们的心思,好像你真的相信有什么罪过压着我们的心灵。
  老实说,我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虽然我现在明白我应该到死人的名字中间去寻找。亚拉塞莉给我取名叫罗特,这是她想出来的。
  直到你把那个陌生的女人带来之前,我始终没有衡量我的不幸有多大。那是个古怪的女人。她的到来,把一切都搅乱了。她那么多次让人感觉到她那令人作呕的哈气。她为我们带来了倒霉的、悲哀的声音,可恶的声音,另一种因果报应的声音,另一种存在的声音。她的出现像吹来一阵不祥的、比这个难以理解的事件还不祥、还令人震惊的风。她的闯入,就像一阵久久不停的寒战,也像一桩灾祸临头。
  只要感觉到亚拉塞莉的头发或者把前额放在她的膝头上,我就感到欣慰。她仿佛一堵墙立在你的悲痛和我的痛苦之间。你好比是雾气、喊声和哀伤,她好比是光辉。也许就是这个缘故,她才变得那么冷酷,眼睛里才燃着仇恨。
  早就说来的女人终于到来了。是你大胆把她带来的。那个倒霉的女人!雾气那么浓,我没有看见她的面孔,只看见她那灰色外套上的扣眼儿。还看见她的外套上有一条红丝带儿,把钻石的首饰挂在胸前。
  亚拉塞莉走了。我的胸前还保留着被她的泪水浸湿的痕迹。三天三夜过去了。我明白,她不会回来了。我知道,我像果壳一样坐着的那把镀铬的椅子是战利品中的一部分,用的是液压制动器,它像钉一条大西洋鲱鱼似的把我固定在它的薄板上。它是我的甲壳和坟墓。我要摆脱它,这是我的遗愿。谁送给你的,你就把它再还给谁吧!在我进一步发怒之前,在我瘫痪之前,在你回来之前,在我能够用手把你掐死之前,我还有力气爬到屋顶平台上去。不然就迟了。
  当女主人回来的时候,看到椅子还在光闪闪地摇动。椅子上放着罗特留下的一张纸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