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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桂冠诗人安德鲁·姆辛诗选

作者:〔英国〕安德鲁·姆辛/作 张子清 李 践/译




  安德鲁·姆辛(Andrew Motion, 1952—),英国桂冠诗人,1999年5月任命。毕业于牛津大学,任赫尔大学讲师,1980年任《诗歌评论》编辑,从1995年起任英格兰大学教授。在谈到桂冠诗人这一职位时,姆辛说:“桂冠诗人是一个神秘的职位,很古老,也很光荣,但对在这一个位置上的人来说,他总是不清楚他要做什么事情。”然而,有一点是明确的,作为皇家桂冠诗人,姆辛要为皇家的庆典写诗,例如他曾为伊丽莎白王太后一百岁生日写诗,为爱德华王子结婚写诗。当然在当代社会,当御用文人有时未免会感到尴尬。因此,他更主要的目标是要为公众写诗,树立良好的公众形象。他说:“我把自己视为城市的呼号者,开启罐头的刀,诗歌的摇旗呐喊者,要为各种各样适合我的大事写诗。”2000年,他在英国广播电台进行了为期四周的星期三主题诗歌朗诵,不但朗诵自己的诗,也朗诵其他著名诗人的诗。他把向公众普及诗歌视为他的职责。在谈到他的前任桂冠诗人特德·修斯时,他说:“我的前任桂冠诗人特德· 修斯写了一些很精彩的诗,但他不太爱在公众场合露面,而我对此已有准备。”下面选译的一些诗篇,叙事精彩,很动情也很抒情,把诗中人的内心世界展示给他钟爱的人,同时也展示给世人。他发表的诗集有《快乐游艇》(The Pleasure Steamer,1978)、《生命中的爱》(Love in Life, 1991)、《咸水》(Salt Water, 1997)、《诗选:1976—1997》(Selected Poems:1976—1997)等。
  张子清
  
  信据诗人说,本诗的主人公是一个中年妇女。诗中回顾了她少女时期的情况以及她的哥哥即将参军的情形。
  
  如果我记得不错, 这是他的第一封信。
  在哪里发现的?也许在我的小碟里,
  或者搁在我们沉重的紫砂茶壶上。
  有一件事很清楚——我的哥哥倾身
  问道:他是谁?总像应征入伍之前的
  那年夏天一样地几乎生着闷气。
  
  在洒满阳光的院子里,母亲
  开门喊道,这么早就起来了?
  她挥舞着黄色的扫帚告别,
  扬起一小片尘土。大门
  咯吱一声关上了,我跑上小路
  朝小山顶奔去,消失在林地边。
  
  白蜡树林地。一个实实在在的黑影
  划过正在成熟的麦地,一排
  斑驳的绿树荫掩映着犁沟。
  此刻,我屏息,紧紧地捏着
  这薄薄的信纸,读着,写信给我。
  请写信给我。我想念你。我的安琪儿。
  
  我几乎怔住了,但仍然重复地
  读着他一行行的信,望着信里的字在
  树叶灰白色蜘蛛网似的影子下颤动。
  我怎么这么久都没听见飞机的轰鸣?
  但是,它突然就出现在眼前——
  一架德国战斗机,低飞在树梢头。
  
  如今我看到的是开着的那扇窗子,
  那飞行员没有被遮的脸不知怎么
  距我很近很近。护目镜抬在额头上,
  一抹姜黄色的八字须,他的眼睛
  盯视着我的眼睛,而我站着
  举起那信,我的大衣被风鼓起,
  
  在我再次失去掩护以前,
  朝家奔去。他那时必定立刻
  倾斜飞行,急剧爬升直至他纵跳
  望着下方我们简朴的村庄——
  丘陵草原起伏不平,点缀着
  农庄和长着茂密灌木的白垩坑。
  
  在午餐时间,他们发现他躺在地上,
  降落伞紧紧地捆着,双手摊开,
  仿佛手能中止下落。我依然想象得出
  他当时的情况。他的面孔紧贴
  香气扑鼻的青草。他的两腿宽宽地
  叉开,显然是一个毫无羞耻的V字。
  
  了不起的人据诗人说,他的这首诗是以艾伯特·施韦策(Albert Schweitzer,1875—1965)为原型创作的。施韦策是德国神学家、哲学家、风琴家和赤道非洲的传教医师。1913年,他和受过护士职业训练的妻子到法属赤道非洲建立医院,用自己的收入以及许多国家的个人和基金会捐赠来维持运营,一战中曾被当作敌侨拘留,1924年回非洲,在医院的废址上游二英里处重建医院,1954年获诺贝尔和平奖。
  这情景直接来自康拉德的小说,
  但的确是真的。就在中午,
  我绕着河拐过无数次,他本人就在那里,
  惊异地站在医院院子里。正如我所想,
  他这副模样出乎我所料——很老,很老,
  没有了那著名的八字胡,走路的步态
  好像是朝丛林惊慌地逃去,
  一只手紧紧扣住一顶黄色礼帽。
  
  这时他转过身,微笑着,当然是
  为了吃晚餐。你是新闻记者?
  好极了。是的,好极了。一个星期了?
  同我们在一起?到这里有什么事?
  别担心。很快有人会给你指去医院的路——
  那是一处骄傲和欢乐的地方。如果是现在,
  我会再清楚不过地记得他潮湿的手
  搭在我肩上的分量,半是欢迎,半是为了支撑;
  还有他的眼睛打量我的面孔而同时又
  盯视着他人的那种神情。不管他再扮演
  什么模样,他扮演得像一位艺术大师:
  晚餐完毕之后,朝讲台戏剧性地跨步走去,
  用人们把他的杰作指管风琴。拖动到舞台中心。
  
  一架患佝偻病似的竖着的管风琴。
  我知道这个。我在书本上读到过
  土著如何“感激地离开他们的炉边,
  陶醉地倾听几个小时”。但我从未想像到
  他会演奏得如此糟糕。他摸索着重复弹奏赋格曲,
  定定地盯视着我看不见的某个人或某个东西,
  接着雨浇透了他——雨像时钟似的
  开始在傍晚沉闷地敲击铁皮屋顶。
  
  雨一直下到早晨。我躺在床上,脑海中浮现
  少数几个病人,他们徘徊于他们的病房
  从一扇窗户到另一扇窗户——只要体能还释放,
  他们的身躯和脑袋仍然亮晶晶,之后,
  思维就模糊了。但在那里就是治疗,
  大家都知道。难道连脚前的蚂蚁
  都不踩的这个医生就不很温和?
  他为垂死的病人做了多少,我将会发现,
  我安好照相机,紧紧地跟随值班时的他。
  名医,名医,你是我们的上帝。说这话的人
  是第二天我们在院子里见到的那个女人,
  在许多病人中,她首先这样称赞医生。
  她拉下披巾,露出紫红色的双肩,
  几乎面露微笑,但医生直摇头。
  他祈祷着,经常这样地祈祷,然后订购了
  一份温暖的河岸泥敷剂,去敷她的皮肤。
  
  如果我说他是骗子,谁会听?
  我是陌生人,大家不会相信。
  我所能想到的是什么也别做。你在家时
  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嗯,今天我在家里
  我的笔记本和照片摊满在书桌上。
  今晨覆盖伦敦的雨刮擦我的窗户。
  细雨的低吟几乎没有发出声响,
  但减弱了我的笔尖发出的唰唰声:
  他那时必定已年届八旬,但当我们摇晃的
  汽船驶靠码头时,他大踏步地来迎接我们,
  紧紧地握住我的手,紧得像要把手捏碎。
  在陆地上
  我丢失的一只便鞋正下沉
  另一只鞋漂浮在水面上。
  在舱外赤着脚!想一想鲨鱼吧!
  想一想我如何悬在船索上,
  脚碰海水,头晕,发愣,
  呼喊着抢救我的行李!
  我身子下面的衬衫和裤子
  起伏飘荡在没入水中的船索和
  淹没的不退缩的许多脑袋之上。
  
  许多人仍然朝海里跳。我看见
  一些人赤身裸体,一些人穿着制服
  爬出船舱到甲板上,在
  倾斜的光滑的船索上攀缘,
  犹疑片刻之后,最后朝上一纵。
  黑暗埋没了他们,每一个
  毫无希望的人连同他们的马
  尖叫着,沉没在上涨的海水中。
  
  几天之后,我苏醒了。走廊,
  护士,一个声音在我上方
  说亚历山德拉,这是亚历克斯。
  在我床对面的两个士兵
  转头看了看,然后又躬身于
  橘子箱,观望一只蝎子
  和一只急急逃跑的小毒蜘蛛
  在它们的叶子舞台上打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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