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3期

后生可畏

作者:[越南]凤 舞 作 李家忠 译




  凤舞(PhuongVu,1937—2000),越南小说家,原名阮凤秀,生于越南河西省,越南第一专科学校哲学班毕业。曾任越共河西省委委员、省文化厅厅长。越南作协会员。主要作品有小说《草原上的英雄》、《芒族美女》,短篇小说集《母亲与儿女》等。1959年曾获《文艺杂志》短篇小说三等奖。
  译者
  
  甲、乙、丙、丁四人退休以后常常一起聚会,并成立了一个名为“同龄人”的俱乐部。说是同龄人,其实彼此也就相差两三岁,但既然是同龄人,就不在乎年龄上的些许差别了。起初只是同一社区的四个人聚在一起玩玩,后来又增加了其他社区两名退休官员,形成了俱乐部,由本省祖国阵线①前主席阿甲,也就是最年长者担任俱乐部主任,其任务就是寻找和安排宽敞舒适的聚会地点。这说来也容易,因为俱乐部成员谁家的住房都够宽敞整洁,至少也是两层的楼房,准备一间容纳十来个人并有柔软沙发的房间都没什么困难,茶水更是小事一桩,不必费心考虑,甚至来一箱Tiger啤酒和几盒三五牌香烟也算不了什么。困难不在于物质方面,而是聚会时的话题。阿甲为此颇费思考,琢磨着本周要谈什么话题。前几次已经把从古到今,从东到西,从国内到国外的问题,连厄尔尼诺现象和印尼的森林大火,以及东亚的金融危机都谈过了,那这次要谈什么呢?只好等大家到齐了再决定。
  晚8点左右,俱乐部各位成员都已到齐。和“主任”一起来的还有一位新成员——刚刚退休的组织部专员阿粹。“主任”是副博士,学识渊博,介绍过新成员,他一边搓手一边说:
  “从今以后我们俱乐部共有七人,为了显示庄重,我们就称为七星俱乐部。”
  身材瘦小、脸上有许多皱纹的阿丙说:
  “七颗星都已黯然失色了,还有什么可庄重的?”
  “主任”辩解说:
  “怎么会黯然失色?我们仍然充满智慧和活力,只是没赶上机遇。像中国的吕望,80岁还被周文王请去当了宰相。和吕望相比,我们还年轻着呢!”
  “那是东周时期!”
  “难道我们所处的时代就差吗?”
  “问题不在于差还是不差,而在于机遇二字。”阿丙说完,又转向阿粹,“组织部的同志意见如何?”相当于中国的政协。
  阿粹笑着说:
  “机遇的确很重要。我曾听见有的干部感慨说:‘三十年的战斗经历不如一次机构调整。’‘党需要年轻人的时候,我们年岁已大;党需要女干部的时候,我们又是男士;党需要工农干部的时候,我们又是知识分子。’机遇就是这么回事。”
  阿丙问道:
  “那错误在谁呢?”
  阿甲看看阿粹,笑道:
  “在于组织部门不会用人,没有正确体现党的干部政策。还在于什么?”
  阿粹摇头说:
  “不完全在组织部门,因为早就有了干部培养规划,甚至还有干部战略。错误在于没有很好落实,就是在于你们。”
  阿乙自从进门以来一直保持沉默,这时才开口说:
  “阿粹说得对。提出干部战略已经很困难,落实这个战略就更困难。我认为所有问题的出现都在于我们的落实工作没做好。换句话说,还存在着个人说了算,按个人意见办事的问题。各位可以想想,你们在选择干部方面是不是存在许多问题?”
  阿丙点头说:
  “的确是这样,问题在于我们大家。”
  七个人边喝啤酒边思考着。“问题在于我们大家”,确实如此,退休后每个人对此都有所体会。经过一段不上班的日子,他们都感到接替自己的人不能胜任。他们都出生在大锅饭的年代,无论大事小事都非常谨慎,而现在是市场经济了,他们的接班人可以随心所欲地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主任”一口气喝下半杯啤酒。放下酒杯,用手擦擦沾在嘴边的泡沫,清清嗓子说:
  “总的说来,我物色的接班人还算可以,不至于有多后悔。接替我的阿厚有较高的专业学历,作风还算廉洁。只有一点遗憾,就是他担任局长以后,便不再使用我原来那个副博士助理了。这个副博士很有事业心,人也老实,在单位很有威信,但阿厚不用他,却提拔了一名只有中专水平而且口碑不太好的人。单位里的人都说,阿厚这样做是任人唯亲。那个家伙的老婆是一名医生,阿厚母亲生病时,他老婆一连几个月跑前跑后,到阿厚母亲去世,他们夫妇像家里人一样戴孝。单位里的人们都嘲笑阿厚和这对投机分子夫妇,认为这是他们那个原本很廉洁的部门的耻辱。”
  农业部门前负责人阿丙接着说:
  “而我们那个部门呢,大家都看到了,阿贵接替我的工作以后,两年来保持了粮食的稳定,这很好。照理说,他该集中精力考虑如何在我们管辖的地区实现农业的工业化和现代化,可他却讲排场,大搞形式主义,这表明他是一个目无尊长的低俗之辈。比如刚刚盖好的楼房,使用还不到一年,他又要重新粉刷,花去了近百万盾越南的货币单位。。楼房盖好时候的桌椅板凳和沙发等室内家具都是重新购置的,虽说是本着节约精神,不很漂亮,但使用五六年绝无问题,可阿贵为了气派,命令行政处把它们统统丢在一旁,全部更换为豪华崭新的家具。上台不到半年,这位新局长便花费了国家和百姓的几千万盾,毫不心疼。即使是新官新政策,如此挥霍也实在是犯罪,更不要说他上台时的宴请和招待了。阿贵以为这样做他才显得威风,但不知道单位里的同事本来就不服气,如今就更加不服气了,因为整整一年,部门的工作除了采购和请客吃饭毫无起色。一些贪便宜的人说,像阿贵这样做才能捞到油水,我听到这些话着实感到痛心,不知‘后生可畏’这句话还对不对。”
  仅一个小时,阿粹带来的十几瓶啤酒已经喝得精光,阿甲只得对妻子说:
  “老太婆,再拿几瓶啤酒来。”
  “好,等一会儿,我去拿。”
  几位老先生摆手说:
  “算了,改日再说。晚10点有巴西队和挪威队的足球,还要回去看足球呢。”
  好几个人都站了起来,阿丙说:
  “好吧,回去看球。今天讨论的题目很好,下周见面时可以详细谈谈如何物色接班人的问题,肯定很有意思,也很有意义。”
  几位喜欢足球的老先生已经走到门口,只有阿乙还坐在那里。等他们都走了,阿乙才起身同阿甲握手说:
  “我回去了,再见!”
  阿乙在街上从容漫步。他不喜欢足球,也不急于回家,便顺路走到河边,过了黑桥,朝白桥的方向走去。他好久没散步了。过去每周都要来到这里三四次,边走边思考着工作,每当那样的时候,他都会想出许多好主意,但今天不知为什么,来到这熟悉的河边,他心里只感到郁闷。从离开机关算起,这种郁闷的感觉已经有几年了。他是很识时务的人,自己和家里人早在退休前半年就有了思想准备。他以为有了这样的准备,一切都会很顺利,所以离开工作了近四十年的机关时心情很平静,没想到在最后一分钟,由于他为之摆好宴席、只等就座上菜的阿四那不讲情义的猛然一击,他险些被打得彻底垮下。
  
  *
  
  阿乙当局长的时候,阿四只是业务部的普通干部。他身材高瘦,穿着邋遢,形象显得干巴、憔悴,根本不像个工程师。但翻开阿四的档案,阿乙又放下心来:父亲是烈士,家里只有母亲和他,母亲靠摸虾捉蟹的辛苦钱供他上学,说来也很可贵。阿四说话讨人喜欢,对上级总是十分敬重,不像其他几名年轻工程师那样卤莽,这引起了阿乙的注意,心想阿四可以培养为接班人。
  阿乙交办的任务,阿四虽不如其他几名工程师完成得好,但办事牢靠,值得信赖。阿四知道阿乙的家乡传统手工艺很发达,因此很关心农村的传统手工艺,他便制订了一个恢复和发展传统手工艺的方案,列举了令人信服的数字,所需金额高达两三百亿盾。在发展地方工业的建议部分,他提出要发展建筑材料,其中一个项目是兴建一座年产一百二十万吨的水泥厂,建成后全省一年的财政收入将增加上百亿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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