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6期
英国雕塑家爱泼斯坦
作者:[中国]欧阳英作
爱泼斯坦1880年11月10日诞生在纽约一个波兰犹太人家庭。从14岁起,爱泼斯坦就一边从事不同的工作,一边在纽约的艺术学生联合会学习。艺术学生联合会创立于1875年,实际是一所美术学校。不同于传统的美术学院,它不设门槛,进出自由,教学方式也有别于保守的官办学院,因此很快吸引了大批学生,培养出不少美国著名的画家和雕塑家。至今它依然存在,但已无往日的辉煌。爱泼斯坦在这所学校里断断续续学习了八年。进入新世纪之际,爱泼斯坦发现自己“迷上了雕塑纯物质的一面”,除了在一家青铜铸造厂工作,他还跟从巴黎回到纽约的美国雕塑家巴纳德学艺。这位深受罗丹影响的雕塑家不但向他传授泥塑的技艺,而且指导他掌握石刻的本领,在爱泼斯坦的心目中,巴纳德是“惟一值得深深尊敬的美国雕塑家”。不知是否受到这位长期在巴黎学习和工作的老师影响,爱泼斯坦1902年动身前往巴黎,相继进入巴黎美术学院和朱利安学院习艺。身在巴黎,对美术家来说,习艺的大课堂还有罗浮宫。它对美术家的成长发挥着不亚于专业院校的作用,不少美术家是在罗浮宫里找到真正心仪的导师和作品,并从中获得深刻启示的,爱泼斯坦也不例外。罗浮宫里的古代的、非西方的、原始的雕塑让他大开眼界,深为激动。在爱泼斯坦此后的创作中,这种影响始终存在,决定着他的雕塑风格。此外,参观当时最伟大的雕塑家罗丹的工作室也给爱泼斯坦留下了难忘的印象,那一件件作品显示出来的生机勃勃的创造精神,同样给他提供了效法的榜样。爱泼斯坦最初的一些雕塑创作并不令他本人满意,没能留存下来,从当时的素描习作上(如为惠特曼诗歌画的人体稿)可以看到爱泼斯坦写实的造型功力。
1905年1月,爱泼斯坦离开巴黎,像刚刚去世的美国画家惠斯勒一样,选择伦敦作为自己创作的基地。没过多少年,爱泼斯坦就放弃美国公民的身份,加入了英国籍,成为正式的英国人。应当说,爱泼斯坦绝大多数作品都是在他成为英国公民后完成的,称他为英国雕塑家毫无争议。由于语言及文化等方面的原因,爱泼斯坦很快适应了伦敦的生活,与一些年轻的美术家成为朋友,他们相互支持,追求着艺术的理想。前文提及的那些人体素描吸引了萧伯纳的关注,称它们是“像枯树一样拥抱在一起的惊人人体”。
对惠特曼诗歌的热情促成了爱泼斯坦与青年建筑师霍尔登的友谊。1906年,后者承担了设计英国医学会大楼的任务,他邀请爱泼斯坦为这座建筑创作装饰雕塑。照霍尔登的想法,这些白色的人物雕像位于一排窗户之间,与深色的花岗岩墙体形成美妙的对比。爱泼斯坦接受霍尔登邀请,为这座建筑物立面雕刻了十八个人像。爱泼斯坦拒绝英国医学会的设想,没把历史上那些著名医学界人物展现在人们对面,而是塑造了一批跟医学有关的象征性人物形象,如“新生”、“母性”、“健康女神”等。在这些人物形象的塑造上,爱泼斯坦还保持着西方美术的再现性传统,从整体到细节都可发现与古代希腊雕塑、文艺复兴雕塑乃至罗丹雕塑的密切联系,现代主义的特色尚未明显地透露出来,仅能从某些单纯概括的处理上,从某些趣味的追求上,感受到时代新风的影子。尽管这些雕像称不上多么大胆,但爱泼斯坦直白的人体造型仍然超出了某些英国人的艺术趣味,它们受到报刊的攻击,有人主张应当把这类讨厌的下流作品从建筑上移走。类似的指责在爱泼斯坦此后的创作生涯中并非罕见,他不得不时时面对世人的攻击和否定。
有人讨厌爱泼斯坦的作品,也有人欣赏他的作品,英国作家王尔德遗作管理人罗伯特·罗斯一直在物色合适的雕塑家为王尔德在巴黎拉雪兹墓园的坟墓创作纪念碑,他相中了爱泼斯坦,从1909年到1912年,爱泼斯坦在好友吉尔的协助下全力投入这个任务,富于创意地完成了他早期最著名的纪念性作品。
不少雕塑家在创作墓碑时喜欢采用象征的、寓意的方式,回避直接塑造逝者的形象,爱泼斯坦同样如此。王尔德墓碑的主体是一个飞翔的天使,爱泼斯坦发挥了自己擅长的石雕技艺,以严整有力的立方形碑石为基础,塑造出一个极为别致的天使形象。这个天使呈水平飞翔状,其形体结构完全适应着巨大的碑石形状,整体上显得十分和谐。熟悉古代近东美术的人不由会想到亚述人雄强的雕塑,如收藏在罗浮宫中的守护神兽拉玛苏雕像。从19世纪后期开始的借鉴非西方美术的风气到20世纪初有了进一步发展,现代主义美术的早期代表人物纷纷从亚洲、非洲等异质美术中汲取营养,创造出种种有别于西方传统主流的新颖作品。爱泼斯坦的这件王尔德墓碑显然要比此前的英国医学会大楼装饰雕塑更大胆,体现出更鲜明的现代主义色彩。
在巴黎拉雪兹墓园安放好的王尔德墓碑遇到了不亚于上次的猛烈抨击。反对者看不惯爱泼斯坦大胆的形体处理,指责天使的形象有伤风化,官方为此在天使的阴茎处做了遮掩,以免它污染人们的眼睛和心灵,这种做法不禁让人想到数百年前米开朗琪罗《最后的审判》的遭遇。爱泼斯坦当时的感受能从他写给画家多德的信中领略到:“想想吧,我到了这个墓园,竟然见到人物的性器官被用石膏盖住了!我感到震惊,去找墓园管理者,他告诉我,请来了塞纳省省长和巴黎美术学院负责人,决定我必须作出抉择,要么是除去阴茎,要么是用叶饰遮挡!我能怎么办?在这里往事又重现了。”经过包括布朗库西等人在内的美术界朋友的大力协助,最终王尔德墓碑上新颖的天使形象保留了下来。
为王尔德墓碑居留巴黎期间,爱泼斯坦的一大收获就是与布朗库西、莫第里阿尼、毕加索等先锋美术家的交往,他们彼此间的了解和切磋加强了爱泼斯坦探索和创新的热情。回到伦敦后,爱泼斯坦很快与英国当时的先锋美术团体旋涡派建立起联系,参与了这个受到庞德支持、吸收未来主义影响的团体活动,他的一些激进色彩强烈的作品就产生在这个时期。
布朗库西、莫第里阿尼等人追求简洁单纯造型的态度,以及他们对非西方美术的推崇,显然在爱泼斯坦心中引起共鸣,坚定了他进一步努力的意愿。《向日葵》(1912—1913年)、《诞生》(约1913年)、《蛇纹石人像》(1913年)、《母与子》(1913—1914年)、《鸽子》(1914—1915年)、《维纳斯》(约1914—1916年)等小型石雕作品,尽管题材有别、样式不一,但总体倾向是相同的,那就是注重形式的简约,突出意蕴的表现。在《蛇纹石人像》上,爱泼斯坦接受了布朗库西的提醒,并没简单地模仿“原始的”雕刻艺术,而是创造性地借鉴了波利尼西亚土著雕像的特点,别出心裁地塑造出怀孕女性的形象。排除了写实性细节,无视正常的人体结构,这个女性形象缩减为由头、手、腹组合的奇特雕像,但那垂在腹部上方的头,以及抚摸着隆起腹部的双手,无比传神地表达了孕妇对胎儿的深情,确实称得上精彩的现代主义雕刻。同样精彩的还有《鸽子》这件云石雕刻。爱泼斯坦很喜欢表现鸽子交尾的情景,这里提及的是同一作品的第三稿。与前两稿相比,它显得更加概括,更加稳重,摆脱了某些类似写实的处理,使这对交尾的鸽子整体上更为和谐一致。庞德曾就爱泼斯坦的《鸽子》系列作品发表如下的见解:“这些东西是伟大的艺术品,因为它们本身很充实……”作为现代主义文艺的鼓吹者,庞德在爱泼斯坦身上感到了英国现代美术值得支持,他在不同场合赞扬爱泼斯坦,称其为“伟大的雕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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