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3期
美文两篇话秦影
作者:江玉祥
看皮影戏得在意想中“除外”一些形象。换句话说,有些影子你得当作没看见。要让皮人的身躯跟四肢活动,不能不用几根细木签支使它,细木签的影于不能不映在白布上。要是不在意想中当作没看见那些细木签的影子,就觉得场面上的人物牵牵挂挂的,很不顺眼。还有皮人本来朝左,一会儿要它朝右.这只有一个办法,把它翻转来。翻转来当然很快.真可以说“一刹那”,在“一刹那”间,侧面的人形成了稀奇古怪的形象。那稀奇古怪的形象也得“除外”,当作没看见,意想中只当它朝左的人物慢慢地转过身来朝右边。还有,皮影必须贴着白布,轮廓和线条才显得清楚,色彩才显得鲜明。可是,皮人究竟拿在人的手里,总不免有些时候离开白布些儿,于是轮廓和线条朦胧了,色彩模糊了。那时候你最好闭一闭眼睛养养神,待皮人贴着了白布再看下去。
这些全是特质的条件的限制,既然要让“只是一片”的皮人演戏,就没法超越这些限制。我们只要想一想,所有登场的皮人全都由一个人的两只手操纵.居然可以演出整本的戏,摹仿真人的活动相当到家,也就不会有什么苛求了。
叶老的这段话不仅反映了他本人的艺术欣赏水平,更重要的是体现了这位著名教育家循循善诱教育年轻观众的社会责任心。现在大家不是都在感叹京剧无观众、川剧无观众、皮影戏无观众吗?光唉声叹气有什么用呢?经过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造成了传统文化的断层断代,再加之全球化吹来的异域文化之风,年轻一代因看不懂传统戏剧,甚至产生排斥心理,不觉为怪。关键是要教育,谁也不是天生就会看戏。马列主义要靠灌输,包括皮影戏在内的传统戏曲的观众也要靠培育。当然,由于时过境迁,皮影戏所处的生态环境不同了,面对的观众不同了,不可能重现宋代勾栏瓦舍那种“不以风雨寒暑,诸棚看人,日日如是”的盛况;即使清末民初老成都街市上那种“早看木肘肘,晚看皮灯影”、“父老闲来消白昼,儿童归去话黄昏”的民俗回忆,也如“白头宫女话玄宗”一样稀罕。不幸为徐迟先生所言中,皮影已成为一种“失去的艺术”。失去的才是宝贵的,何况皮影艺术是“死而不僵”,穷乡僻壤还有它的踪影,白发苍苍的人群中还有它的观众,它还有生存的空间。如叶圣陶先生所言:“在无戏可看的地区,皮影戏靠它的简单,四出流动,满足群众的需要。现在戏剧的供应已经比较普遍,今后更将普遍,僻远的农村也可以看到话剧、歌剧。我想,在换换口味的意义之下,那时候皮影戏还会是群众所喜闻乐见的。”现在的情况迥异于叶圣陶说话的20世纪50年代初,市场经济大潮涌动,外来文化狂风劲吹,皮影戏的生存空间不绝如缕。面对人亡艺绝的濒危状况,国家启动了民族民间文化保护工程,皮影戏又有了绝处逢生的希望。徐迟当年发出的“我能够做什么事来保存它”的问题终于提上了官方的议事日程。民间艺术的保护可以有博物馆和活态保护两种选择。让皮影走进博物馆尤如“索枯鱼于肆”,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下策;最好的办法是“放水养鱼”式的活态保护。何谓活态保护?即是把残存的各种类型的皮影戏和皮影戏传人当成“宝贝”,分别由国家、省、市、县政府资助,给以“斗升之水”,让他们活跃于民间,传宗接代,繁衍生存。皮影戏这条鱼放养在充满养分的民间这塘水中,再有若干叶圣陶、徐迟一类“大家”的关怀,以“有教无类”的慈悲胸怀,不断地培育出一批又一批的新观众,皮影戏是可以做到“好花常开”、“好景常在”的。我相信!
作者: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成都)教授,
四川省民俗学会执行会长,四川省民族民间文化保护工程专家委员会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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