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4期

薛涛小诗系史实

作者:郭祝崧



  薛涛生于长安,随父母入蜀。为时不久,其父病故嘉州,涛遂投身为“营妓”以养母,从而到西川首府成都居住。她自幼即得其父教导,擅长作诗,故获名帅、大臣、秀士青睐,甚至获得“校书郎”借称。薛涛中年,在浣花溪百花潭畔建吟诗楼居住,并就江水创制小页诗笺,得名“薛涛笺”行世。
  就传世的历代妇女诗作看,王蜀花蕊夫人和薛涛所吟最多。花蕊《官词》及另8首,总数虽然超过涛作30首,但其内容却仅涉宫廷情景、嫔妃宫女生活、朝拜神祗,远不及涛诗谈说的方面众多。笔者读《薛涛诗集》,多增识见。兹谨列数例如次。
  
  一、摩诃池广,足可泛舟
  
  奉陪萧中丞泛舟成都皇城外边的摩诃池,吟诗“昔以多能佐碧油,今朝同泛旧仙舟。凄凉逝水颓波远,惟有碑泉咽不流”(《摩诃池赠萧中丞》)以献。萧中丞名祜,字佑之,丞县兰陵镇人,史籍盛称其为人正直。唐宪宗元和初,祜出任西川节度使府判官,佐军幕,转升王朝御史中丞返京。
  摩诃池存世颇久,直至距今30年前始失行迹。池在成都老城中央,传为隋朝蜀王杨秀开凿。《方舆胜览》记:“隋王秀取土筑广子城,因为池。有胡僧见之,曰:摩诃官毗罗!盖梵语呼摩诃为大宫,毗罗为龙,谓此池广大有龙耳。”《蜀祷杌》记有“王建武元年,改摩诃池为龙跃池”;《王氏开国记》且说:“建将薨前二月,摩诃池有爰居来集。衍即位,仍改龙跃池为宜华池”。按:《尔雅.释鸟.疏》:“释曰:爰居,海鸟也,大如马驹”;郝懿行义疏,称“樊云:似凤皇”,足见摩诃池颇大,方能引来如此巨大飞鸟。
  陆游还说:“摩诃池入王蜀宫中,旧时泛舟游此池,曲折十余里。至宋世,蜀中后门已为平陆,然犹呼为水门也。”明朝后期,曹学俭《蜀中名胜记》说:“今此池填为蜀藩正殿,西南尚有一曲,水光涟漪。隔岸林木蓊翳,游者寄古思焉。”薛涛所吟泛舟摩诃池诗,倒给今人以深刻印象:成都中城繁华地带皇城坝天府广场后面,原来是泛舟游冶所在啊!
  
  二、校书郎分实职、虚职
  
  薛涛《赠段校书》诗语表明系赞誉段成式所吟,当在唐穆宗长庆元年至三年间。《新唐书·段志玄、文昌传》记有:成式“侍父(时任西川节度使)于蜀,以田猎自放,文昌遣吏自其意谏止。明日,以雉兔遍贻幕府,人为书,以所获俪前世事,无复用者。人大惊。”《玉堂闲话》更就此事加说:“诸客齐诣文昌,以书示之,始知其子艺文该赡。”《该文录》甚至指称,获赠者对成式书文“多不晓其义”。
  涛诗语为“公子翩翩说校书,玉弓金勒紫绡裾。玄成莫便骄名誉,文采风流定不如。”语意当为奉劝成式,宜以汉朝韦贤丞相的少于玄成作榜样,切勿自以为好武更好文而文采风流无人能比。须知自己实际远不及父亲。
  五代孟蜀何光远《鉴戒录》说:“薛涛者,容仪颇丽,才调尤佳,言谑之间,立有应对。大凡营妓,比无校书之称,自韦南康镇成都日,欲奏而罢,至今称之。”元朝费著《蜀笺谱》:“中令议以校书郎奏请之,护军曰:不可,遂止。”盖不可视为史实之谈。
  校书郎职始设于汉朝,兰台、东观,俱有收藏典籍的专室,置学士典校;又专设郎官主管,称校书郎。唐朝秘书省、集贤院各设校书郎,职司校勘典籍,订正讹误。秘书省校书郎为正职官员,定额8人。集贤院校书郎则为“文散官”,由应获父荫而未经科举中试入仕的勋贵子弟挂名,以待受实职。
  段文昌早年旅蜀,得韦皋表授节度使府校书郎,赓即自行离府还乡,足见所获当系虚职。其后,宰相李吉甫器之,擢登封尉、集贤校理,再迁左补阙,而后逐步升迁。集贤院校理,就是实职校书郎。李吉甫的儿子德裕,也是先以父荫补授校书郎,而为集贤院散官,随即再转秘书省实职校书郎,复擢升翰林学士。由此可知,薛涛所吟《赠段校书》和《赠韦校书》,均当如陈振孙《书录解题》所说,涛系“褒借为戏,如今世白帖、借补之类耶”。段成式自称“开成初,予职在集贤”,更为薛涛身后15年事。
  此诗中紫绡裾为猎服,不是车帷。
  
  三、坤道服饰属时世妆
  
  史籍记载:梁武帝皇侄萧思遇每逢迎宾,必换道装;王勃被贬居蜀,日穿道服;顾况暂居终南山待诏入仕,亦以道服为常服。
  至薛涛吟《试新服裁制初成》七绝三首,却被谈说者认定为涛“弃俗入道”的证据。也曾有认为女子、尤其是营妓更不当入道者。不过,晚明李贽《焚书·答以女人学道为见短书》则表示,妇女穿着道装自无不可,毋须关注。
  薛涛诗《试新服裁制初成》为:一、“紫阳宫里赐红绡,仙雾朦胧隔海遥。霜兔毳寒冰茧净,嫦娥笑指织星桥。”二、“九气分为九色霞,五灵仙驭五云车。春风因过东君舍,偷样人间染百花。”三、“长裾本是上清仪,曾逐群仙把玉芝。每到宫中歌舞会,折腰齐唱步虚词。”钟惺、赵世杰皆明确指出“长裾本是上清仪”广偷样人间染百花”诗语,乃是“只将借意发出正意,情神宛肖”,造语能“出奇致胜”。也就是不当据之认定薛涛立意弃俗出家,而是借坤道服饰华丽,制之穿着以娱情郎。
  汉朝刻存的仙女造像,服饰就极鲜艳,晋朝、唐朝的“飞天”衣著,尤显胸腹裸露。敦煌石窟《霓裳羽衣曲》画像,就兼具这两项特色。唐朝宫女以道装作歌舞服饰,晚唐年间竟自成为后宫常服。五代前蜀王建自称继承李唐基业,也就以道装充后宫常服。花蕊夫人《宫词》说是“后宫一例罗冠子,新样交刊白玉花。欲试澹妆兼道服,面前宣与唾盂家。”澹妆的澹,不同于“淡”——色采浅淡,而是淡薄飘逸。王衍《甘州曲》就曾吟及澹妆的形制:“画罗裙,能结束,称腰身”,着之者显得“柳眉桃脸不胜春,薄媚足精神”
  “偷样人间染百花”者,未必是一般民家妇女,因为坤道服饰必然价高,贵家妇女才可能制作穿之,用以显示己身华贵艳丽。孙光宪《北梦琐言》记“浙江周宝侍中博陵崔夫人,乃乾符时相之姊妹也,少为女道士,或云:寡而冠披,自幽独焉。”“黔南节度使王保义有女适荆南高从诲之子保节,未行前,暂寄羽服。”其实据皆系缘于“冠披”、“羽服”为“时世妆”所致。《枫窗小牍》记,一妓女着艳装于太平兴国寺牡丹丛中招引男子,自慨系“欲借弥陀惜小春”;《情史类略》所记,李冶、鱼玄机为妓而着道装,更系借以在众多妓女中“争取最前筹”。
  如此看来,薛涛的穿着道装,不能撇开她自吟的诗语,去认定她是“入道”而为之。
  
  四、小诗确指范晔史误
  
  薛涛出游嘉州,吟有《题竹郎庙》:“竹郎庙前多古木,夕阳沉沉山更绿。何处江村有笛声,声声尽是迎郎曲!”涛虽系为抒一己之私情而吟,却大大地佐证了范晔一项史误。
  范晔《后汉书。西南夷列传》:“夜郎侯迎降,天子赐其王印绶,后遂杀之”,并定其时为汉武帝在位。但是,《汉书》记述,武帝之后110年的成帝年间,夜郎国、夜郎侯还自存在,而且时不时地入寇汉地。
  范晔在世晚于常璩约一百年,其书中记及《史》、《汉》所不提及的竹郎、竹王,当系见及常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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