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6期
对金沙“太阳神鸟”的几点蠡测
作者：彭元江
2001年成都古蜀金沙遗址出土了一件“太阳神鸟”金箔(如图)。这件金箔以其简约的构图、精湛的雕技和神秘的意蕴引起了人们的广泛关注。有学者从“金乌驮日”传说解释为太阳神崇拜；从显现的数字——四和十二解释为四季和十二月历法；从牙形火焰解释为象牙崇拜等等。这些研究给人以许多启迪。很明显，多视角的解读将有利于“太阳神鸟”金箔文化内涵的发掘。
笔者以为“太阳神鸟”金箔是古蜀金沙先民对“金乌驮日”传说的再构和超越，是祭上天祭太阳的璧形器，即金箔璧，是他们心中的“太阳之轮”。
对传说的再构和超越
金沙“太阳神鸟”金箔的出现，让人联想起“金乌驮日”的古老传说。确实，古人崇拜太阳，又不解太阳为何能东升西落，便将“乌”和“太阳”联系起来。诸如仰韶文化陶器上所绘的鸟纹，鸟背上驮一大圆点就是太阳；河姆渡遗址中出土的“双鸟负日”骨雕和“双鸟朝阳”牙雕以及古蜀三星堆青铜树鸟等，都是这一观念的形象化表达。
3000年前古蜀金沙先民同样笃信“地心说”，即地不动而日动，也认为昼夜更迭是因为有“乌”驮着太阳在天上飞翔并东升西落的缘故。金沙“太阳神鸟”金箔就是对这种天象的描述，其中有神话成分的演绎，也有他们眼见的“实录”。确实，“太阳神鸟”金箔精彩地再构了“金乌驮日”翱翔宇宙的传说，但其内涵却大有创意——金沙先民将古老的“金乌驮日”传说和先进的历法概念“年有四季，年分十二月”有机地糅合在一起。这本身就是一种创新、一种超越。
“太阳神鸟”金箔表明，在笃信自然崇拜的古蜀先民心中，但凡被智慧者发现的自然规律和自然现象，诸如“四季”、“十二月”等都是神灵的授意，都具有神秘的力量，因而也是他们至高无上的保护神。他们愿意将这种观念附在神圣的器物，比如在这件金箔之上展示并加以崇拜——这是一种原始宗教观念使然。
而这种原始宗教观念在西南少数民族中影响深远。比如保存在四川大凉山美姑县文化局的一面古代彝族军旗。军旗白底黑边，其上就有象征日、月和历法的纹饰图案。这些历法纹饰展现了“年有四季”、“年有十二月”和“月有三十天”的天文知识。据说古彝人笃信，扛上这面巨幅三角形的天文军旗，“战斗到哪里都吉利，可以保证百战百胜”（罗家修：《古今彝历考》，四川民族出版社1993年版，第42页）。由此也就不难理解古蜀金沙先民为何要创制这件集天文知识之大成的“太阳神鸟”金箔了。
总之，“太阳神鸟”金箔除再构了“金乌驮日”传说外，更以显现的两组数字符号向天下宣示：古蜀金沙人已掌握了以太阳回归为一年的阳历，掌握了以十二个朔望月为一年的阴历，即具备了“回归年”、“朔望月”和“太阳日”的系统天文知识。可以说“太阳神鸟”金箔浓缩着金沙先民天文知识之精华，大大超越了单纯的“金乌驮日”。
明代学者顾炎武在《日知录》中曰：“三代以上，人人皆知天文”。“太阳神鸟”金箔的创制，表明当时的天文知识已深深渗透进古蜀金沙人的思想意识和宗教观念之中。
祭祀太阳的璧形器
金沙“太阳神鸟”金箔彰显着对上天对太阳的崇拜，而且它那有“孔”有“边”、用虚实结合手法形成的同心圆造型与祭天的玉璧形态基本一致，这是没有疑义的。
从新石器时代后期开始，玉璧、石璧就是礼天之器并延续至殷周，《周礼》载：“以苍璧礼天，黄琮礼地”。所以“太阳神鸟”金箔也应是一种礼天之器，是金沙遗址的主人——国王或大巫师祭上天、祭太
阳时使用的一种璧形礼器。
由于“太阳神鸟”金箔柔薄，必须贴附于某种器物之上才能使用，所以最有可能是贴附于玉璧上，然后竖立在国王或大巫师前方，供祭祀时膜拜。看来，柔薄的“太阳神鸟”金箔只能与玉璧叠加才能发挥其功能，别无他途。何况古人，诸如创造良渚文化的东夷先民早就在玉璧等礼天之器上刻划太阳纹和鸟纹了。
“太阳神鸟”金箔因与玉璧形态一致、功能相同，可谓璧形金箔。也许在古蜀金沙先民眼里，它就是一件刻有镂空的太阳纹和鸟纹的金箔璧。当然，若按汉初《尔雅·释器》：“肉（边）倍好（孔），谓之璧”以及后世学者注释的“边大倍于孔者，名璧”的标准来看，则似乎不能那样称之；但三千多年前的古蜀国并没有此类标准，金沙遗址出土有大量的“孔”与“边”尺寸接近甚至略大的玉璧。所以称“太阳神鸟”金箔为金箔璧并不为过。
旋飞的“太阳之轮”
毋庸置疑，金沙“太阳神鸟”与“金乌驮日”传说及各种派生传说是一脉相承的。但综观许多出土文物，惟有金沙遗址出土的“太阳神鸟”是用金——这种贵金属并采用槌揲、镂空技法精雕而成的，也只有金沙“太阳神鸟”金箔最富内涵、最为形象、最有动感，并因太阳和神鸟的相互逆向的旋飞而最具视觉冲击力和最含神秘性。
确实，自从金沙遗址“太阳神鸟”金箔被媒体曝光之后，特别是国家文物局正式将此图形确定为中国文化遗产标志原型，并在“太阳神鸟”后注明为“四鸟绕日”之后，在人们眼里，“太阳神鸟”已无疑是一件具有强烈动感的古代艺术品——四只大鸟，首足相连，按逆时针方向引颈绕飞于烈焰熊熊的太阳周围，而太阳则按顺时针方向喷着火焰呈旋涡状转滚。整件金箔如一具内外层不断作双向旋转的“太阳之轮”，但又按着太阳旋转的方向光芒四射地翱翔于宇宙，充分展现了古蜀金沙先民高超的金饰加工技艺和非凡的想象力。
金沙“太阳神鸟”金箔，无论形式还是内涵均超过了任何一件古代太阳崇拜祭祀品，无论先前发现的“金乌驮日”、“金乌驻日”、“双乌捧日”形象，还是石刻、玉雕、牙雕、铜铸或者帛织、绢绘质地，都不能与之媲美。
总之，金灿灿的金沙“太阳神鸟”金箔，盛载着“金乌驮日”传说和“神授”的天文知识，如一具飞旋的“太阳之轮”金光四射地展现在世人面前，大大丰富了金沙先民祭天仪式的尊贵感和神秘感。这正是“太阳神鸟”魅力永恒之所在。金沙“太阳神鸟”金箔不愧是一件超越时空的古蜀先民的旷世之作。
作者：乐山市科技局副研究员（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