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5期

白马湖的平屋和一群布衣先生

作者:高 照




  
  弘一法师禅居“晚晴山房”
  
  现在余虽不能久住山房,但因寺院充公之说时有所闻,未雨绸缪,早建此新居贮蓄道粮,他年寺制或有重大之变化,亦可毫无忧虑,仍能安居度日。故余对于山房建筑落成,深为庆慰,甚感仁者扩法之厚意也!
  ——弘一法师1929年10月11日致丐尊居士
  白马湖还有一小幢弘一法师李叔同的“晚晴山房”。李叔同虽非春晖中学教员,但他是经亨颐、夏丐尊的挚友,是丰子恺的恩师,因此他与春晖有着扯不断、分不开的缘分。说起这座三开间的平屋,它是有着一番难忘来历的。1928年,一股“灭佛毁寺逐僧”风气的兴起,使出家之后的李叔同处于“居无定所”的困境,他的挚友和学生都为此感到不安,便募款集资在白马湖畔为他筑屋三椽。大师于1929年初夏曾一度来此禅居,这年他正50岁。他每每在读书诵经之余走出屋门,凭栏看看门前的湖,屋后的山,再看看栅内外的花木,感到这境界充满着禅意,于是执笔给这3间平屋题名为“晚晴山房”。
  李叔同禅居白马湖后,便潜心于书法、绘画和佛经研究,因此,晚晴山房留有他的许多墨迹。
  晚晴山房还记录着大师俭朴、清苦的生活印迹。当年他身上穿的是补丁贴补丁的袈裟;床上挂的是一顶用许多报纸补了洞的破旧帐子,铺的是破席子;吃的是一日两餐的清茶淡饭。夏丐尊和他的家人看不过去,劝他换上新衣,为他送上好莱,他却拒不接受,说:“破帐子好,破席子好,白菜好,萝卜好,咸苦的蔬菜好……”凡是来白马湖拜谒山房的人,没有一个不叹服他淡泊苦行的精神的。
  当抗日战争爆发,厦门“风声日紧”之时,丰子恺等人曾写信劝当时在厦门的弘一法师来内地避难,大师却以“护法第一”、“不怕枪弹”等词回绝弟子。他的爱国精神长留于天地之间。
  晚晴山房曾被日军的飞机炸塌。近年上虞弘一大师研究会重建了山房,并陈列出大师的部分禅物遗墨,从中不难感受一位清心寡欲的高僧内心之爱国热血的涌动。
  
  在“长松山房”和“蓼花居”里的老友相聚
  
  红树青山白马湖,雨丝烟缕两模糊。
  ——柳亚子题诗《白马湖》
  离晚晴山房稍远点的象山脚下,独立着两座小平屋,一座是春晖中、学校长经亨颐先生的“长松山房”,一座是经的亲家何香凝的“蓼花居”。两座小屋看上去与夏丐尊、丰子恺的平屋并无异样,但它却记录着“国难救护会”中“松、梅、竹”三友的一段佳话。1932年,何香凝因病来白马湖养息,期间,何先生与经亨颐校长联名函邀柳亚子来白马湖共商支援东北义勇军浴血抗战的有关事项。诗人柳亚子在驿亭车站下来,便登上了经亨颐预备的乌篷小船,诗人顿时被眼前极其幽静的乡野碧湖和老友的深情厚谊所感动,于是诗兴大发,连赋七绝两首,其中一首是:“向晚停车访驿亭,经翁扶杖早相迎。扁舟载我湖中去,无限葭苍白露情。”
  舟到“蓼花居”前,被早在迎候的何香凝及其爱子廖承志接着。在夕阳里,诗人看到香凝老友病后身体仍是虚弱,但精神很好,立即感到欣慰无限,就在握手双双步人客厅之际,诗人高吟“入门轻睹女元龙,病后孱躯起坐慵。湖海宾朋都磊落,山房今日见长松”,表示对战友的无比厚爱。
  翌日,诗人游罢山水回归长松山房,经校长拿出一幅他与何香凝合作的《松梅竹图》,请诗人题诗加跋。诗人欣然命笔:“炯炯长松不世姿,罗浮消息证南枝。可容添我成三友,劲节虚心洵足师。”接着,何先生也从“蓼花居”内拿出一幅《枫叶菊花图》,也请诗人题句。这是何先生为儿媳经普椿特意创作的精心之作。画面是一株经霜泛红的枫树和一盆金黄灿漫的秋菊,诗人知道普椿女士是亨颐老友的爱女,又是何先生的贤媳,便饱蘸浓墨,满怀深情地题下了“拈毫为汝染云笺,名父家风女亦贤。写出江村好风景,黄花红叶晚秋天”绝句。这首情真意挚的题诗,是诗人对这一对革命婆媳的钦羡和祝贺,更是浸透了对晚辈的热爱与期望。
  读平屋诸公的诗文画作,感到就像“平屋”一样的平淡:夏丐尊的一部《平屋之辑》,可谓说尽了平淡的韵味;丰子恺的《嫩柳》和《茶馆》画,所抒发的还是“疏朗人生”的丝丝平谈;经亨颐和何香凝的《松梅竹图》,添上柳亚子的题诗跋语,也让人读出了一种“睥睨名利”、“傲视俗世”的平淡;朱自清的《春晖的一月》没有什么豪言壮语,娓娓述说山野碧湖之幽,其感悟大自然的真情,动人心魄,又可谓是“一俯一仰”的平淡;而李叔同的《晚晴山房》呢?它所包涵的却是另一种“圣化心灵”的平淡……然而,“平中见奇,淡中出味”,就是透过蕴含在作品中的如此这般平淡,我们读出了平屋主人们的深刻、崇高和隽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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