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3年第1期

现代意味的民间故事

作者：杨　宁　李黛岚

　　传统意义上的民间故事以幻想的艺术形式传递着真实的丰富的人生经验和信息。它们“不是从表面来看，而是就内在含义而言是真实的”。故事中神奇怪诞的幻想曾深深地吸引着历代的儿童，让他们享受到文学的欢娱，而其中深厚的内蕴又让他们在得到欢娱的同时也获得了宝贵的人生经验。这就是传统民间故事的魅力所在。这种存在于民间故事和儿童之间的天然联系促成了儿童文学和民间文学之间的悠远的传承关系。早在儿童文学草创时期，对民间文学的汲取就大大地丰富了儿童文学的创作。新中国成立之后的儿童文学也充分地从民间文学中吸收素材，创作出了不少优秀作品，如洪汛涛的《神笔马良》、葛翠琳的《野葡萄》等。时代变迁，但是这种传承关系并没有因此而断。从表面上看，传统的民间故事对当代儿童文学的创作的影响似乎已经微乎其微，传统民间故事似乎适应不了现代复杂多变的创作环境而显得时过境迁。然而，当我们仔细分析一些创作，就不难发现在创新的因素里潜在的传统民间故事的影响。最典型的是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以来，由二十一世纪出版社率先在儿童文学界掀起的“大幻想文学”的风潮中齐集性地出现的儿童幻想小说。这些作品将幻想的因素引进小说创作，打破了以写实一统天下的儿童小说的创作局面，在小说中建立起虚幻的和现实的二元空间，以幻想的形式还原出了一个真实的世界。这种介于小说和童话之间的文学样式引起了人们的关注和评议。大家普遍认同这是受西方现代幻想文学影响的一种艺术创新。在不否认西方幻想文学的促动作用的前提下，笔者以为儿童幻想小说齐集性出现的内在因素是传统民间故事的潜在影响。将儿童幻想小说和传统民间故事相对照，可以看到传统民间故事的幻想的形式和真实的内涵的巧妙结合，也正是儿童幻想小说取得成功的关键所在。
　　 曹文轩的幻想小说《根鸟》在艺术形式上和寻找型的传统民间故事便有着明显的相似之处。《根鸟》叙述的是一个关于成长的故事。小说的主人公少年根鸟为了一个奇幻的梦想而离家踏上了漫漫的旅途。一路上，他经受了种种折磨和考验，包括难耐的饥饿，被骗的绝望，身陷鬼谷的磨难等等。他曾为此动摇过、退缩过，如中途返乡，对米溪的流连，在莺店的沉迷。当然，他也得到了不少好心的帮助，／尤其是驼背老僧赠给他的充满灵性的白马，在途中给了他许多帮助。最后根鸟终于找到了他梦想中的长满百合花的峡谷。那一刻，他伏地大哭。这种以出门寻找为主线的寻找型传统民间故事数不胜数，主人公总是为了某种目的而出发，在经历了一系列流浪、历险、获得帮助之后，最终找到了苦苦追寻的目标，实现了自己的理想而获得幸福。如年轻人离家去寻找财富、穷小子千山万水寻到宝物娶得公主：、王子远行去寻找，自己理想的姑娘等等。《魔鬼和它的三根金头发》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年轻人为了能够娶到公主，出发去寻找魔鬼的金头发，在经历了种种艰难之后，他终于找到丁魔鬼的家。在魔鬼的母亲的帮助下，年轻人拔到了魔鬼的三根金头发，并从魔鬼嘴里得到了三个疑难问题的答案。于是年轻人不仅获得了许多的财富，而且最终赢得了公主，当上了国王。出发、寻找、流浪、历险，然后是获得成功，在艺术形式上，《根鸟》和传统的民间故事竟是如此不谋而合。
　　另外还要提及的一篇幻想小说是陈丹燕的《我的妈妈是精灵》。这是一篇构思很别致的小说。在一个看似很普通的家庭里，一次不经意中，“我”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妈妈竟然是一个精灵。之后，围绕着这个秘密被发现，精灵妈妈、爸爸和“我”之间发生了一系列的情感纠葛。爸爸深爱这个家，却无法说服自己相信精灵的存在并像从前一样去爱来自精灵世界的妈妈。“我”竭尽所有幼稚的努力却无法重新将爸爸妈妈黏在一起。最终，来自无爱的精灵世界的妈妈虽然难舍她深爱着的、充满感情的人间世界，却不得不怀着深深的遗憾和无限的爱恋离开而重返她曾经逃离的精灵世界。这是一个现代版的精灵落人人间来寻找爱情的故事。这种结构模式在传统民间故事里的集中体现是“田螺姑娘”型故事。“田螺姑娘”型故事叙述的往往是一个由动物精灵如田螺、鱼；鹿或植物精灵如人参等变化成美丽的姑娘，来到人间和勤劳善良的青年结合，获得一份精灵世界里无法得到的情感的故事。当然，情节的发展在不同的故事里会有所不同，有的是非常顺利地过上了幸福生活，有的则经历一些波折而结合。从某种角度说，《我的妈妈是精灵》和“田螺姑娘”型故事有着内在的联系。故事里的精灵都是善良的、渴望得到真情的，她们所属的世界里没有她们向往的爱情，于是他们为了爱而来到人间。然而，《我的妈妈是精灵》和“田螺姑娘”型故事在形式上的不同也是显而易见的。“田螺姑娘”型的故事里，不管情节怎样曲折，男女主人公的幸福结局是不容质疑的。而《我的妈妈是精灵》的结局却让人忍不住潸然泪下。这实质上就涉及到故事所蕴涵的主题上的差异。
　　尽管儿童幻想小说和传统民间故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尤其在形式上有着显然的相似，但是由于产生的时代、环境等的变化，儿童幻想小说所要表达的主题明显迥异于传统民间故事的主题。从总体上说，传统的民间故事源自劳动人民，故事所表达的主题往往是单纯、朴素和笼统。例如对爱情的渴望，对幸福生活的向往，对善的褒扬和对恶的鞭挞等等。而儿童幻想小说则更多地关注现代人具体而微的生存和发展问题，因此更具有现代性。如《根鸟》，从形式上说，接近于传统民间故事的风格，但这并不妨碍作品的现代主题的传达。民间故事中的主人公的寻找往往和他的命运是紧密相关的。只要克服困难、经受考验后找到了自己追寻的目标，随之而来的就是幸福的生活从此开始。而根鸟的寻找没有给他带来物质上生活上的实质性改变，他并没有因为找到峡谷而成为富翁。在这里，作者表现的不是通过历险去获得物质财富，而是艰难的精神成长历程。正如林良先生在小说序言里所说：“每一户住家都有一方小小的天井，天井的上空是广阔的蓝天。每一户人家都有一个初长成的少年，天井就是少年离地起飞的基地。”每一个人都有一个成长的过程，当人们怀着梦想出发的时候，前方竟会遭遇什么，磨难对于一个人的成长来说又意味着什么……这一切才是作者真正在思考的和想表达的。所以，虽然都是出发去寻找，但是寻找背后所蕴涵的主题却各不相同。
　　许多作家的创作实践告诉我们，儿童幻想小说是具有现代意味的民间故事，它承袭传统民间故事的艺术手法形象而深刻地表现着现代人的精神和情感状态。当然，不是所有的儿童幻想小说都能在传统民间故事里找到明显的对应。有时候相互之间的传承关系，可能以更潜在的形式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