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3年第6期

一部畅通的电话

作者:舒 婷




  我有点紧张,让我喝口水吧。我想我们大家来这里,首先当然出于对王蒙作品的敬佩和无限的景仰,当然对于我们来说,还有很多可能被他个人魅力所吸引,或者所倾倒。王蒙的作品有七百多万字,而我的文化程度很低,我认识的只有一两百个字,刚够写诗。所以我觉得我要是对他的作品说三道四的,有点太对不起王蒙的智力了。所以我就不敢谈作品,我就谈谈我认识王蒙老师的几件小事吧。
  1985年的时候去柏林,王蒙是我们的团长。我们经常忘记叫他团长,总是叫他王蒙,他有时候会很不高兴,说:你看他们总是叫“王蒙王蒙”的,只有在外国人面前才叫“王团长”。王团长有一点非常让我们女士特别感动的是,无论我们的车子出去迟到了多久,他总是要让车子停在酒店门口,说,“让女士下去换一件衣服吧。”然后我们就争取时间换一件裙子之类,去参加宴会。后来代表团到什么地方我都跟他们说,你看人家王团长都给我们时间换衣服,使得我们女士能比较体面地去参加宴会。可是之后我碰到的团长还没有像王蒙团长这样的体贴、细心。有这样一个开端,好像就自以为我认识了一个很好的很年长的朋友。然后就到了1986年。那年我要去美国的时候,到作协外联部去拿护照。王蒙知道后就到外联部来看我。当时外联部很多人都在祝贺他。我是连我们厦门市长是谁都不知道的人,我看他们都在祝贺他,就问:“你今天有什么喜事吗?”他们就说他要去当文化部长了。我问:“是副的吧?”因为我想,副的已经很大了。然后他们就说:“正的啊!”然后我就想:啊……,然后我们就一起走出来,在作协门口握别。我看着王蒙沿着高高的台阶往文化部去报到,我心里头无限的难过,我觉得我要失去一个朋友了,所以我拿出我的电话本,把他的电话号码划掉了,我想我永远不可能给一个文化部长打电话了。可是这一年的春节和第二年的春节、第三年的春节,我都收到王蒙同志给我打电话拜年。后来我就赶快抢先给他拜年,我说我再不抢先,让部长给我拜年那就不好啦。我们闽南话说会“被天雷打死”啦。在他当部长的期间,他到厦门的时候就到鼓浪屿家里头来看我。他来的时候前呼后拥,十几个人,具有王者的风范,我这个鼓浪屿土著呢,诚惶诚恐,手忙脚乱。现在这么多年我们地方的文化官员还记得当年他们陪王蒙来看我的情景。我想在那时候,这是对我这样一个没有什么政治眼光,头脑很简单的一个边缘地方一个作家的一种支持和关心,使得我的日子会好过了很多。所以我想这个电话号码其实并没有丢失。其实,对于我们一批老作家们(因为有鲁彦周和张贤亮老师在这里,我也不敢说我是老作家,其实我们已经这么老了),那我想对老作家像鲁彦周老师他们,还有这些中年老作家,还有对像徐坤、陈染这样的年轻作家,包括不论是意识流啊、现代派啊、后现代主义什么的,各种各样的形形色色的评论家或者年轻的作家,王蒙老师的这部电话机,他都会永远保持线路的畅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