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3年第6期

经得住研讨的人

作者:张贤亮




  漫话王蒙,就应该大家围坐在沙发上,围一圈,喝着咖啡,抽着烟,你一句,我一句,这样来漫话,这样就没有拘束,真正达到“漫”的这一种形式。结果今天走到会场一看,就完全是辅导报告的形式,这就叫我说不出来了。那么形式和内容不统一,再加上我是一个“不学无术”的一个人,所以真是一碰到学术就挺有点怵头。我这次来,我也知道谈不出一些学术研讨的成果,但是我这次是真心诚意的,不是为了文学创作的研究、研讨来参加这样一个活动,我真正是来向王蒙这50年来表示我一个衷心的钦佩和祝贺。我来得不容易呀,同志们!银川到这个地方的飞机是小飞机,这个“小”不是波音707的那种小,是只坐32个人的那种小。而且9月23号,是我们宁夏解放的纪念日,1949年9月23号解放,又是我们自治区成立的那一天,1958年成立的,那天中央“心连心”艺术团到宁夏去,大家可以在今年的10月1号晚上看中央电视台转播的这场晚会的现场演出,我大大小小还是一个文联主席,这一天我还得有很多应酬,23号非常累。24号,我自己开了一个小时的车到飞机场,坐上这么一个小飞机,脚也没处伸,座位还特别窄,这个飞机就相当于飞机中的拖拉机,也就是说我一直坐着拖拉机到了太原。恐怕驾驶员有点问题,本来至少飞机应该有两个轮子落地,他结果是一个轮子先落地,这样的话,飞机就弹了一下,然后又冲了一下,又弹起来,这是非常惊险的。而我心里一直想的是王蒙,我就想为了王蒙,死也得去。然后又在太原呆了四十分钟,从太原又同一架飞机到了青岛。当然我回去不能再坐这个飞机,我回去就从北京绕一下。当然你们看来,“哎呀,张贤亮,你这还是飞机来、飞机去嘛,有什么辛苦”。但是你们想一想,我也年近古稀之年了,拉着一个旅行包,因为不管怎样,那个长长的飞机走道,你是不能坐车的,你得拉了一个大包,在那儿跑,还要这个地方去换票,那个地方去安检,然后才能上去。而且,如果遇到飞机晚点,经常是晚点,我就得在这里苦坐着。但我一心想着,说,王蒙这个事值,我一定得去,不能够说“哎呀,王蒙,我心到了,我人不来,我心到了”。咱们全身心地投入王蒙这50年!这次来我就是为了向王蒙表示我一片友情,虽然王蒙丝毫没有帮助过我,他就是当了文化部长也没有帮助过我,当了作协副主席也没有帮助过我,他写的什么小说评论也从来不提到我。我下海,他还给我泼冷水,所以我是中国文坛最够哥们儿的一个。我在这里也代表李国文先生,李国文先生说,你去,也代表我说几句话,他为什么来不了呢?他太太颈脊椎有点问题,老是晕,还需要他照顾。结果我就想到,这个家、家、家,也就把李国文“夹”住了。但是想想王蒙呢,大家在这儿讨论50年,这50年背后另有一个人的50年。我听说张锲昨天说王蒙是文坛最没有绯闻的一个名人。王蒙已经把最优秀的女人,能够涵盖一切的女人都得到了,他不必要有绯闻嘛。我知道,中国文坛上,有三个名人没有绯闻,当然王蒙是一个,还有一个李国文,还有一个鲁彦周,恰恰是这三个人,他们的太太都和他们相濡以沫,一起那么艰苦过来,这三个都没绯闻。恰恰这三个人把最优秀的女人,能够涵盖一切的女人都得到了,他不必要有绯闻。因而如果没有得到最优秀的女人,没有得到涵盖一切的女人,或者被这女人拒绝或抛弃,他当然就到处去找绯闻嘛,这是可以理解的。
  对于这次研讨,我觉得王蒙是禁得住研讨的。这个“禁得住研讨”是很重要的。有人说,哎,张贤亮,你的50年也来个研讨会。我说我禁不起研讨啊!王蒙越研讨越有深度,越研讨越有意思,越研讨越有趣,大家都觉得研讨不尽。一般的人刚刚研讨一下就漏底了,露馅了,就完了,表面的一层,闹不成。所以王蒙是禁得住这一次的研讨,以后有研讨不完的节目,随着以后下来,他就会和历史上的大家一样,每一代对他有每一代的评价,每一个时代研讨他有每一个时代的成果,他就是这么一个人。同时我也佩服50年来,他始终把文学创作作为一种生存状态,非常执著,这也是我很羡慕、不可企及的。而且就像大家所研讨的那样,他的文学创作几乎涉及了各个领域。不管是他在草泽之中,或者是在庙堂之上,始终对文学是那么一个执著劲。
  而且我对王蒙好像有一种心心相印,当然我的心境他未必应我,咱也跟他剃头挑子一头热。我总觉得他有些事情我能够知道,我只要反问自己我就懂得他,我们这一代人活得不易,过得不易。我觉得我们这一代是理想主义者,当然我不是一个理想主义者,是多少还有点理想的一个人。但是我们能够迁就现实,也能够适应现实。有的时候我们必须这样逼自己,而有的时候我们又必须拔高自己来适应这样的一个现实,以适应来求生存、求发展。王蒙在这一点上是我们的表率,而且王蒙能从任何阴暗的地方看出光明来,能从任何看起来非常悲观的地方看出一个积极的、乐观的因素来。这也是他的一个特点。
  王蒙现在已经达到绝对自由的状态。绝对自由就是说他很清楚自己的局限性,他很清楚现在的热闹只是现在的场面,而他并不想突破这种局限性,这是不可逃避的局限性。这就是一个智者,一个高人。在这儿我向王蒙表示祝贺,向大嫂崔瑞芳表示祝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