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3年第6期

“故乡外思维”的成果

作者:早叫庐




  1998年,我在《20世纪中国杂文史真相》一文中,通过对鲁迅杂文的分析,提出鲁迅杂文的特征是“轨道外思维”,这个特征是真正的杂文标准。五年来,“轨道外思维”这一新词,似乎已在一些学术思想文章中常见,但关于“轨道外思维”的体系,我一直尚未梳理明晰。
  近日收到杂文新秀刘兴雨先生一部杂文随笔集清样——《追问历史》,翻阅之后,忽然悟到:“轨道外思维”的“初级阶段”应是“故乡外思维”,而高级阶段则是“时代外思维”,最终向“人类外思维”发展。
  刘兴雨的《追问历史》由“得民心者得天下吗?”、“在巨人的光环里”、“狂欢的民众”三辑一百篇组成,都是通过对历史的追问,向伪现代化进攻——通过精心选择的历史典故与场景的重读,寻找其与现实生活中伪现代化特征的同构,达到“汉皇重色思天下”的指桑说槐。然而即使是如此并非“打开天窗说亮话”的婉约派批评,也遭到了他的故乡封杀。刘兴雨在后记中说:“许多读过我文章的朋友都隐隐为我担忧,怕我的文章惹事。用《雪白血红》作者张正隆的话说,就是‘看你的文章替你捏把汗’。也难怪他们这样想,我的文章在报上发表时,就有人打电话给我们领导,认为我的文章有问题。我的领导出于好心,让我不要在自己的报(××晚报)上再发表这类文章。于是我就遵旨把文章投给《随笔》、《杂文月刊》、《文汇报》……等报刊,承蒙那里的编辑不弃,陆续给发了一些。”这就是说,刘兴雨的文章在他的故乡(辽宁省××市)是不宜发表的。因为他的杂文随笔是“不合时宜”的“故乡外思维”。
  与“故乡外思维”对应的是“故乡思维”。什么叫“故乡思维”呢?就是一切以故乡父母官的喜好为喜好;一些父母官喜欢什么呢?人所共知,就是报喜不报忧,要“官主”不要民主。而“故乡外思维”则相反,不是以土皇帝、小国之君的爱好为金科玉律,而是站在百姓的利益角度,呼唤民主自由与真正的现代化。
  也许有人问,故乡有土皇帝,故乡外也有土皇帝,为何故乡外能允许“故乡外思维”发表?这可能涉及一个中国特色了。中国的土皇帝们,往往是“各人自扫门前雪”,对于本地传媒发表针对外地的批评,往往可以网开一面。这也就使得一些聪明的报刊只登关于外地的批评,而暂不揭露本乡阴暗。这样才不致有“落水”之祸。
  但是,当有的报刊,比如《南方周末》,有时忘乎所以,不仅刊登“故乡外思维”的文章,而且还得寸进尺刊登“时代外思维”文章,说三道四,就真令人又忧又喜了。
  要而言之,“故乡外思维”是站在一国一民族之整体民众利益上对故乡的批评,而“时代外思维”则是站在这个时代之外——站在人类历史时空上进行超越时代体制的思维,而这种思维,就必然是鲁迅所说:文艺与政治,一个要批判,一个要维护,永远是歧途。因此“时代外思维”才是彻底的“轨道外思维”。当今中国,真正能进行“时代外思维”的人不多,但进入了“故乡外思维”的人却不少,唯其这个“不少”才证明了“轨道外思维”的生机勃勃,前途无量——一种思维有了大批的预备队,才会“革命自有后来人”。可以预料,在不远的将来,那时候不仅“故乡外思维”可以在故乡通行,甚至连“时代外思维”也可被容忍。不过,到了那时,仍将会有新的禁忌:那时候将出现一种超越人类利益,破除以人类为中心、顺应大自然的“人类外思维”——要求从整个自然、从全体动物——包括老鼠、蚊子利益在内的“动物主义”、自然主义进行思考。这种“人类外思维”,也必然会有一个在禁忌中发展的艰难阶段。但一如“家丑不可外扬”的“家族内思维”会被破除,可以在任何故乡内通行一样,“人类外思维”也终将有胜利的一天——今天的环保主义已经在启蒙这一思维了。
  与刘兴雨相识只有三年,匆匆见过一面,每年通不到一次电话或信。但在如此稀疏的交流中,他却能让我忽生顿悟,可见刘兴雨也是个可让人碰撞出思想火花的另类。
  临末要说明:我认同刘兴雨的“故乡外思维”,却又担心他长久停在“初级阶段”,不能最终进入“时代外思维”。因为,《追问历史》选材眼光颇准,叙述也活泼有趣;但画龙点睛、点石成金的逻辑穿透力还有待更上一层楼。“行百里者半九十”,不知他最终能否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