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3年第6期
小公务员的百科全书
作者：方英文
官人虽也属于公务员之列，但其终归有些权势，所以并不同于一般的公务员，正如同乘一列火车，软卧车厢与硬坐车厢的荣耀与待遇是有天壤之别的。所以公务员之间的矛盾冲突，有时也人命关天。如《事故》中的公务员林敏，升副局长的呼声颇高，而欲达此目的则首先要获得局长的美言推举。恰在此时，风传局长有桃色新闻，林敏就变得异常灵敏起来，首先是不传谣，其次是力争不要撞见局长“那号事”。由于“那号事”常在夜间发生，与局长为邻的他为了躲避遭遇，居然买了一把如今只有乡野人家才用的尿壶放置床下，以防夜间出门。某个冬夜，他听见局长和一个女人（实为局长妻）说话，就紧闭门窗，结果煤气中毒，死了!林敏死因有二：一是常年累月遭受的权力威慑；二是死于他个人对权力的无限向往。别看林敏如此胆怯窝囊，我断言他一朝大权在握，即便他品质不赖，也会无形中威慑别人，甚至亦会致人死命的！
与两千多年的封建社会相比，民主制度的建立尚不足百年，所以一个中国人要想过好日子，就必须协调好与权力的关系。与其费力协调，不如自己弄个官位。于是，百分之九十九的公务员都有角逐权位的心理和行动。这是无所谓好还是坏的，因为这是生存的残酷所迫。懂得这一点，就不难理解《空缺》了 ：人事科长车祸身亡，空个位子提拔谁呢？局长出于公心，本已有了合适人选，可是从市里到省里，更大的官不断来电话与其说“推荐”不如说干扰，使得有权提拔人的官员也是一肚子苦水无所适从。我曾和一位市委书记聊天 ，他说：“一逢提拔干部我就头疼，要我关照某某某的电话来自全国各地，一个省份也不漏，甚至港商台商、美籍华人也来电话‘推荐’人选！”
不管你承认不承认，一个“权”字，永远都是头号政治，这个政治的影响力无人能够逃脱的，由此形成一个国民性，那就是：对权力的顶礼膜拜。《一件大衣》中的五保户五爷，偶然的原因接受了一件省长赠送的大衣，那简直是“皇恩浩荡”了！经村长的点拨，五爷平时是不舍得穿的，而是珍藏在箱子里，及至后来生了虫。五爷临死时要穿这件大衣，但村长不同意，理由是：“省长所给予的荣耀，不仅仅是五爷的，而是全村的。”作品没有正面描绘山村的贫困，但我却认为这是一篇从骨子里描绘出真正贫困的好作品！是双重贫困，即：物质的贫困固然可怕，但精神的贫困简直让人绝望。这篇作品不温不火，但却深刻揭示出权力对黎民百姓的心灵残害。
权力不一定导致腐败，然而凡是已经发生了的腐败，都统统与权力相关联。这部书中，有不少反腐作品：由于反腐难度大，居然动用了《美人计》，女干警不惜以色相诱出腐败分子的犯罪证据！是否真有这样的原型？就算真有，如此写合不合适？女干警反腐立了功，要奖励她，但是授奖词怎样起草呢？这种“胡写”不像姚元忠的风格，倒像是在下的弄法。比较而言，我非常欣赏他的《跑资金》。谁都知道，各级政府及各级主管部门，每年都要下拨大量的资金，其总数累计起来虽然像一个天文数字，但是面对着辽阔的不发达地域，资金又显出稀少而可怜了。于是，就形成了一个各级官员都在往上“跑资金”的流动画面。你不跑，资金是断然不会降临你的地盘上的。跑着跑着，资金神奇地蒸发了缩水了！姚元忠以千把字的篇幅，将这一神奇现象不动声色地破解开来，令我深感叹服。
姚元忠是我的中学同学，高我一级，算是我的正宗学兄。那时的他，尤以作文好而驰名校园，我是非常敬慕的。但他在为人处事上，是懂得藏慧守诚的；与他交往，如饮陈酿，不热烈却绵厚悠长。我俩的老家相距五里，关系就不用说了（当然，毛泽东主席和刘少奇主席两家相距也近，但他俩的关系却乏善可陈）。其实，我们的来往并不频繁，盖因异地谋生，且各有各的俗务。但是只要见到他发表的文章，我是一定会阅读的。我发现，他为文特别精细，剪裁尤为得当。至于语言，看上去是清一色的大白话，实则全部出自苦心经营。而且，他还有一种包藏得比较深的幽默感，能熟练地运用讽喻艺术，常常从一个巧妙角度直抵事物的本质内核。
镇安是我的故乡，我为我故乡的这位作家真诚地自豪地写完上述废话，自斟自饮了一杯。呃，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