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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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孙福海




  享誉国中的书法大家王学仲先生的长篇小说《吼哈》出版了。他的家乡山东滕州要为这部著作召开规模盛大的首发式,王先生赠我一套书并邀我与会。我非常高兴,精心准备了发言稿,并拟在会上宣读各方人士的贺信。不巧,王先生病了,首发式延期。我总感觉像欠了笔心债。但令人欣慰的是,他的长篇小说却不胫而走,人们争相传阅,成为众人折服的一道文学大餐。于是我想,王先生真是具有旺盛的艺术生命力,这使他老而不衰、病而犹健;而津沽大地正是由于有这样一批老艺术家的辛勤耕耘,才为我们这座具有深厚历史文化底蕴的城市不断增添厚重。
  王学仲先生不仅是蜚声天下的书画家,还是诗词家、散文家、文艺理论家,对哲学也有深入的研究和独到的见解。这给我一个印象,好像在文化领地,他于众多领域都能自由驰骋。即使有了这样的印象,在读他两大册长篇小说《吼哈》时,我还是很吃惊。不是惊讶于他能写小说,而是没想到他竟能写出如此地道的小说。
  小说和历史都是记事。通晓文史、特别是对历史有深入研究的人,往往认为历史记述的是影响深远的社稷大事,并能从中引申出规律、传统和法则,因此对人生、社会关系重大。而小说,则是文人之雕虫小技而已。汉代史家班固说,小说乃“街谈巷谈,道听途说者之所造出也”。从语气看,极为不屑。因此,精通文史的人即使写小说,也喜欢往历史靠,往往选择记述重大事件的历史题材,而缺少对事态人情的文学描写。我最初以为,王先生写的也是这样的作品吧。但没想到,事实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他写的是鲁中南普通农村的生活。小说成功地塑造了几十个五行八作的人物形象,一个个活灵活现,有生活依据,又极具美感。而且,小说的生活底子非常深厚。秋会,降妖,过年,拾麦,唱拉魂腔……等等源源不断的生活场景,换一个作家绝对写不出,因为那是王先生的家乡独有的。不是亲历者、目光敏锐的观察者,很难描画出这样生动具体的细节。这是那个时代的、鲁中南民风民俗的生动画卷,充满泥土气息和浓郁的生活馨香。小说中有很多富于地域特色的风景描写,只有实地观察,才能写得如此细腻准确;只有才华过人,才能写得这般诗意盎然。此书是让读者犹如身临其境的出自真正文学家之手的小说。
  《吼哈》情节曲折,语言精到,幽默迭出,非常耐读。这样一部煌煌巨著,作者驾轻就熟,全不费力,一派不事雕琢、浑然天成的浩大气象,从中可以看出王先生高屋建瓴的气度和挥酒自如的才气。
  透过轻松的笔调,我们能感受到他深切的人文关怀,感受到他对受苦受难的人们满怀同情和怜悯,对下层群众乐观、正直和不屈的精神充满了敬意。在小说繁复的人物和事件背后,时时流溢出他对家乡,对人民,对祖国深深的情感。
  我想,可能正是这种情感给他动力,才能他能够把青年时代开始创作的小说在晚年最后完成。也正是出于这种无私的情感,即使躺在病床上,他仍惦记着津门书坛明年要做的几件大事。他说,天津近代有华(世奎)、孟(广慧)、严(范孙)、赵(元礼)四大家,现在美术书法界知道二孙(奇峰、克纲)、二王(学仲、颂余),这还不够。我们还要推出吴玉如等当代天津老一辈书法家,并打出影响。根据多年的接触,我感到在他的血液里,流动着“身在书斋,心怀天下”的文化人的优秀传统。这体现在一系列行动上。他多次为公益事业捐资献画,每次都诚恳地要求不要宣传,体现了一个知识分子的责任感和艺术良知。
  高尚的情感是艺术家的最高境界。我总忘不了那件事,在他65岁那年,突发脑溢血入院抢救。苏醒后即随口吟诵道:“我自有心力未遒,陆台分峙子民羞。丈夫报国满腔血,可惜空于颅内流。”王先生在生命的危急时刻,想到的不是个人生死,而是慨叹自己的一腔热血为什么不能为国家而流!这样的境界,让人怎能不肃然起敬!
  而今,王先生已然80岁高龄了,仍笔耕不辍,并创作出《吼哈》这样独具文学价值的长篇小说,实在是我们这些后生晚辈效仿的楷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