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3期

羞为男儿损酒饭

作者:方英文




  我觉得自己可能有病:越是节日里,越是高兴不起来。就说今年的大年初一吧,一家老少三代热热闹闹的,看着电视包着饺子,而我却独坐书房、关门发呆。光阴如此之快,一年眨眼过去,胡子也白了一半(当然与遗传有关),居然无点滴业绩犒劳内心,实乃“走肉人生"也。而不断接到的手机短信,内容全是“健康、发财、艳遇"之类的祝福。实话讲,此类“一毛钱的重礼",丝毫不能冲淡我的沉郁。短信的可笑之处在于:它是有型号的,批量生产的,根本不考虑阅读者的个性。
  正想着,又接到一个短信,还是诗呢。这就有点味道。看过号码,是个领导,并且是藏头(名)贺年诗,故不便引用,免落叨光之嫌。但读后却来了情绪,便在手机上打出一段文字来,姑且也算藏头诗吧:“猴子年春节,满身猴躁气,感而赋之曰:英年犹在耗时光,文采不疗苍生殇。羞为男儿损酒饭,愧作风月小辞章。"于是再来贺年短信了,均以此打油诗——如果算诗的话——回之。
  不料,却引来一串和诗。这些和诗多半是过誉我的,动机善良,因为他们发觉我颓废低落,就通过溢美的诗句来安慰之。所以,也还是不引用为好。但刘炜评的和诗我不忍私藏,其词云:“辞章风月两兼营,苍生冻馁秕麸轻。千古才士皆如是,食肉说佛便矫情!"这首和诗把我嘲笑得一塌糊涂了!尽管我与刘诗的形容风马牛不相及,但他的才趣却让我“爱不释手";尤其“食肉说佛"这自掌嘴巴的四个字,画面感极强,因而极具讽刺效果。我孤陋寡闻,弄不清这是不是刘炜评的原创?如果是,那他真是个天才了。但我也不甘心就此让那刘郎得了意,便以阿Q的派头,回他短信道:“卿才过陈琳,孤郁泻矣!又及:尊作万不可往西藏拿。"
  我喜欢呼刘炜评为“刘郎"。好像这世上,除过“牛郎"以外,只有姓刘的、并且是西北大学的刘炜评,只有他与“郎"搭配起来,才合辙爽口。该刘郎嗜烟好酒,善雅谑之言,工俗俚之调,即便玉山倾倒、美人惊艳,他仍能随口吐出一嘟噜一嘟噜的古诗词,并准确说出该诗句的作者——那作者又往往是挺生僻的。所以,他是西北大学最受欢迎的老师之一,课堂总是爆满。我们想像中的,教文学的老师就应该这种风度。
  想来也挺感叹。当年在校时,他行为拘谨,言谈木讷,完全一副“山里乖娃"的造型。可是如今,变大啦!一肚子学问杂货,却毫无夫子气,每每让人联想到辜鸿铭、徐志摩、“华威先生"之类的民国人物。跟他斗嘴,是很难取胜的。不过,他也有翻船的时候。一次,岳母来了,帮着他择菜做饭。刘郎一边擀面一边冲着岳母发牢骚:“我说妈呀,您看您养的啥女子么,连个面都不会擀,还得我亲自上场!"“好娃哩,你怪谁呢?"岳母也埋怨道,“我老二女子面擀得好,你没看上嘛,偏要挑了老大嘛!"语塞刘郎了。
  刘郎纵有千般可爱,却有一样不好:太挥霍光阴了。分明写一手好文章,可就是懒得写。述而不作吗?那是古人的失误。即便填些“小辞章",虽于国于民无补,也终归算是对于“损酒饭"的些许报偿。当然,我这话最好多给自己说说;刘郎呢,不妨姑妄听之。
  2004年2月8日·采南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