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3期

王泽群的创作指向

作者:徐兆淮




  年轻的时候,曾经十分爱读情节跌宕起伏的传奇类小说;中年时,我又热衷于读描写小资情调和白领阶层的生活作品。如今,年过六旬之后,不知是年龄的关系,抑或是心境使然,我竟对以上两类作品渐生厌倦之心,而把目光和兴趣转向了一些描述普通百姓日常生活,尤其是弱势群体艰难生存状态的作家与作品。
  大约是去年年底,当我有机会奉读了王泽群寄来的《泥海人尘》(三题)时,顿时从内心里涌上一股温馨的童年记忆,和久违的人文情怀。于是,我立即编发了他的这组短篇(《钟山》04/02)。之后,当我得知作者还在《十月》杂志上发表了同题系列小说,我又迫不及待地找来刊物,并饶有兴味地读完了它。
  作为一个与作者、与作者笔下的人物有着相似经历的长者,我首先想说的正是:感谢作者创作的这组系列小说,满足了像我这样的编者与读者的阅读期望。我知道,无论是年龄还是兴趣,我的阅读期待,早已不在意追逐好奇心和寻求刺激,或单纯的娱乐需求了。对我而言,更为关注、更为喜欢的倒往往是作者在对普通人日常生活的鲜活描述中,能否也对他的所处的时代和社会有新的发现?芽对人生对人性有独到的启示与阐释,并唤起人们温情的回忆?芽在我的眼里,也许这发现、这启示与阐释,要远比那些廉价的刺激性和无聊的娱乐性重要得多、高明得多。
  读罢《泥海人尘》(六题),首先映入眼帘,涌上心头的便是,那一个个异常鲜活的人物正在迎面向我走来;那一桩桩充满童趣与血泪少年往事正在勾起我的童年记忆;那一股股酸甜苦辣的人生滋味,那一幕幕跌宕起伏的人生悲喜剧,正搅得我坐卧难安,久久不能平息下来。致使我时而为人物扼腕叹息,时而有回肠荡气之慨。
  作者笔下的人物皆是童年时的玩伴少年、长大后的人生好友。其中,有出身理发匠家庭的小伙伴,也有被视为逃台家属之子女;有右派子女,也有引车卖浆者、个体工商户的后辈。总之,都如作者所言,是“下九流”的“泥海人尘”,是“大杂院里玩尿泥长大的家伙”。他们过去大都或因家庭出身所累,或因受极左政策所困,曾走过曲折跌宕的人生之路;现在也还在演绎着或生或死、或贫或富的人生悲喜剧。他们的喜怒哀乐,他们的人生道路,自然迥异于王朔笔下的那些军队大院里的孩子。
  在社会的大千世界里,作者充其量只不过选取了六个小人物作为描写对象;在六个小人物的大半生中,作者亦不过截取了几个人生小碎片作为写作素材,但作者却能借助于简约明快的文字,以沧桑诙谐的笔调,塑造了几个鲜活如生的艺术形象,并显示了独特的审美追求与文学功力,和中年作家固有的成熟与自信。
  对于一个成熟作家而言,人物本无所谓大小,题材亦无所谓轻重。关键还在于认识生活和艺术地表现生活的能力。在《泥海人尘》这组系列小说的创作中,作者以童年忆旧作为基本的视角和叙事框架。同时,又以经过沉淀和发酵的情怀来打量、剖析这些人物,这样便使得作品既显示出亲切自然与本真的基本风貌,同时又保持了足够的理智与清醒,使得作家对人物性格、心理的把握,人物命运的确定,更为准确与生动。因而,作品中的几个人物,不仅形象鲜明个性突出,且又表现出“下九流”人群的共性与风采。
  释放忆旧情怀,宣泄人生慨叹,既是作者创作这组系列小说的契机与动力,也是作者有写好这组感人小说的重要保证之一。若说《泥海人尘》是作者“眼中含泪,心中泣血”之作,当非虚妄之语。如果说,童年视角和忆旧情结注定了作者在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中选择了这几个小人物,那么,在今昔的历史对比中,一旦引入了现实关怀精神,便有可能进一步提升作品的境界,并可折射出社会的沧桑变迁,时代的风云变幻。因而,我们通过作者对这些小人物童趣儿乐与酸甜苦辣等人生滋味的交插描述,正可窥见饥饿年代的荒诞,“文革”岁月的暴戾。在作者的笔下,原来,小人物的命运,芸芸众生的欢乐与悲喜,也毫无例外地连接着大时代大社会的潮汐。渺小的人物虽身处泥淖,像尘埃一般的轻微,有时倒也显得那么可亲可信,甚至可爱。
  在中外文学的历史长河中,曾有许多关注小人物命运,关怀贫困的弱势群体的优秀作家与作品。尽管在不同的历史阶段不同地域里,这些作家作品呈现了不同的形态特色,但人道主义和人文关怀精神却始终是贯穿其中的核心内涵。可惜的是,近几年来在物欲喧嚣、精神萎缩潮流的冲击之下,这一传统、这一核心内涵已遗憾地有逐渐减弱和丧失的趋势。不少作家为了追求市场化的需要,把主要目光和笔力指向了尊贵的帝王将相和浮华撩人的白领生活场景。与此同时,下层小人物多蹇的命运,弱势群体的困顿人生,却渐渐被作家、被人们淡忘忽略了。现在,有着曲折生活经历和人生体验的中年作家王泽群,用《泥海人尘》的创作,表明他有志于对这一优良传统的继承与尊崇,并取得一定成绩,我以为。无论如何是值得庆幸与提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