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4期

好味道的杂煮

作者:邓友梅




  本人素有“两怕”:一怕被人求“留下墨宝”,二怕受邀替人写序。前者是因为从小上学“书法”就不及格,写仿的最佳成绩是“丙”,连“乙”都没得过,拿起毛笔乎就哆嗦:后者是因为序文难写。一般文章是有感而发,序文多是应求而写。难免有应酬之嫌。
  为《关东杂煮》写序,我却是主动请缨,心甘情愿的。喜儒跟我既是同事又是邻居。对这位掌锅的厨师和他锅里的材料不陌生。因此吃得有滋有味,自认为是最有发言权的食客之一。
  我认识喜儒是“文革”结束后第一次访问日本。他给我最初的印象是日本话说得好和烟抽得多,抽的还都是便宜烟。二十年前我调到作协外联部工作后,与他共事中才发现此人有点“强” (此处读作jiang,执拗的意思),本职工作认真负责,业余搞翻译也勤奋。他认准了的事就干到底。渡边淳一第一部被译成中文的小说《光和影》是他翻的。卖得很火的记实作品《李香兰之谜》也是他译的。累计起来,他译的日本作品已有三十多部。但他不是盯住一个作家,系统进行翻译研究,而是只凭兴趣,读到哪本书好就译哪本。只想把好作品介绍给中国读者。没想为自己塑造专家形象。所以读过他译作的人不少,记住他名字的人却不多。
  从译别人的作品,又激发起他自己写作欲望,他就试着写起小说、散文来。有翻译文学作品的底子,驾驭文字就较顺手,他一篇篇地写,就一篇篇发了出来。这使他生活充实,但也招来点麻烦。有人认为他忙于写作,分散了工作精力,有不务正业之谦。为此提出不少意见。越这样他越“强”,索兴不管不顾一个劲儿写下去,竟成了作协会员,正式成了写作队伍成员。
  干别的行业兼顾写作是否有“不务正业”之误,我不了解。但喜儒干的是“民间外交”。通过中外作家交流,加强互相了解,以促进中外民间人士的友谊与合作。组织中国作家出国或接待外国作家来华,都是坐下来交谈走出去参观。参加者都留下了深刻的感受,交流获得了极佳效果。但直接参与者究竟人数有限。如果通过言语和文字让更多人了解与体会到这些真情实感,不是更扩大了交流的影响吗?喜儒这本“杂煮”,写的就是他与外国友人交往中的亲历、亲闻、亲见。拿起这本书如同走出国界,既体会到洋朋友们的真挚友情,也看到了外国民风民俗,民族特色。大大增加了读者对外国的了解。所以看完这锅“杂煮”,我就感到喜儒的写作是对本职工作的补充,可视作他本职工作一部分。这样的文章,大概只能出自长期从事外事工作,并曾以访问学者身份较长时间居住国外的人才能写出。跟那些出门逛个三天五天,回来就写出的游记不是一个味道。
  对我个人来说,读了喜儒这本作品,还有一份感谢之情。他写的一些人和事是我都参与过并有共同体验的。比如他写的佐藤纯子女士、丰田正子女士、尾崎秀树先生和黑井千次先生等人,都是我多年的朋友,甚至和佐藤女士那场争吵我不仅参加了,而且主要责任在我。所以他写的文章有许多说的也是我心里的话。以与佐滕女士的关系为例,我和她争吵,她不仅没往心里去,有次来中国,碰巧我家电梯坏了,她还提着高跟鞋,赤足爬上了十八层楼到我家看我。我曾想写文章表达对这位为中日友好献身的友人敬意,却没写成。喜儒的文章了却我一桩心愿。
  所以我认为《关东杂煮》味道好极了!此书亦证明,陈喜儒的写作不仅未误正业,反而应被看作其正业的一个组成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