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5期

无法解读的阿来

作者:魏继新




  阿来成为藏族第一个茅盾文学奖的得主,而且是最年轻的茅盾文学奖的得主,在人们眼里多少有些神秘。而阿来自己,却显得十分自然而平静,他的同胞们,也认为是顺理成章的事。这种敦厚与淳朴,似乎同他的民族文化积淀有关。阿来的眉头上长着两颗肉痣,俗称佛爷痣,这似乎更增加了他的神秘色彩。我告诉阿来这个说法。阿来笑着说,曾有人建议他取掉,这么说是居然想动我脸上的风水啊!阿来是睿智的,也是幽默的。几年前我胖得不可收拾,他称我是注水猪肉。后来我上网便把“魏注水”作了一个笔名,居然也别有风味。不过,年轻的阿来却有着文学上不年轻的历史。他曾在《贡嘎山》杂志作编辑,也曾只身在康巴的大山、草原流浪,感受着藏族悠久而博大精深的文化与历史。他最初是写诗的,是一个非凡的歌者,一个优秀的仲肯。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某个蕴涵着文化内涵的大石头上睡了一觉,醒来后便成了一个优秀的仲肯(藏民间故事中一个人物),用《尘埃落定》完成了一个非凡的歌唱。但他成长的历程,传奇却又充满了真实的坎坷与艰辛。只不过,岁月的风尘,未能在他年轻的面庞上留下过多的印痕。
  早有人说,《尘埃落定》受过拉丁美洲魔幻现实主义的影响。我与阿来探讨这个问题时,阿来说,魔幻现实主义并非马尔克斯等人的专利,其实早在几千年前无论是藏文化还是汉文化中,它早就存在了。文学的意义在于你创造的真实。他告诉我,有一次,他到美国一所大学讲学,人家希望他演讲的内容为民间文学对文学创作和文学发展的影响。可见并非只是拉美作家在关注和吸收民间文学的营养。
  川北医学院为提高学生综合素质,让我在那里兼职讲授文学鉴赏,学院同时也聘请了阿来作这所大学的客座教授。阿来在学院讲课受欢迎的程度令人兴奋。在学院的世纪会堂里,学生、本地作家使会堂水泄不通,以至许多人不得不在门外听。演讲后我陪阿来到阆中参观。由于我俩是多年的朋友了,我谈到我想写一篇解读阿来的文章,也阐述了我的两个观点。我认为,阿来生长在康巴地区,那是一个汉藏文化交融的地区,阿来承袭了藏文化的精髓,那是一种渗透在他灵魂与血液里的本质,然而,他也接受了汉文化,并且采用了汉文化的汉文字表达,汉文字是他的表达工具。同时,由于他采用了汉文字表达,使他的接受层面更加宽广。阿来基本同意我的意见,但他同时也认为,他并非简单地采用汉字,而是他在接受汉文字的同时,也接受了汉文字所具有的附加意义。也就是说,他在吸取汉文字的同时,也吸取了汉文化的文化精髓与意义。而借用汉字作为工具所表达的,则同时是他的丰厚的藏文化积淀与文化意识。我的另一个观点则是《尘埃落定》中的小说散文化倾向及语境的诗意和意象丰富了小说创作的表达与方法。阿来在《尘埃落定》中,在采用传统的故事情节叙述的同时,融进了散文因素,这种更为自由的叙述方式扩展了小说创作的空间和自由度,丰富了小说创作的手段和方法,同时也增加了小说的深度与文化内涵。例如,在小说中关于“辖日”、“新教派格鲁巴”的叙述等。同时,在小说语境上,类如“父亲十分空洞地笑了一声”,“拉雪巴土司差点叫自己的汗水淹死了”“美丽的侍女把她丰满的身子贴在我的背上,呼出的湿热的气息撩拨得我心痒难忍。我只感到满山遍野火一样的罂粟花热烈地开放到我心房上来了”等,这些诗意的语言和意象以及语言的睿智和思辩色彩贯穿了全篇,使读者在阅读中充满了一种审美的快感。
  一路上,我们谈得很多,当然,我也谈到,藏区是一块纯净的土地和天空,当现代文明侵入的同时,也带来了它的孽生物,例如鸦片、梅毒等。小说中在这方面作了深刻的描写。不过要真正地深入写一篇解读阿来,却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恐怕在这篇文章中,我也只能阐释一些皮毛。毕竟我不是评论家,权且当作抛砖引玉吧!
  阆中是一个有着丰厚文化积淀的城市,嘉陵江汩汩流淌的,不仅是浩淼的江水,也有它沧桑的岁月。阿来看得很仔细,还毫不犹豫地买了两块古色古香的木雕窗花。面对嘉陵江,他久久地伫立凝望,神情也变得十分庄重。我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但我能感到,他是用心在倾听、感受着历史,他始终不会放过任何一次吸收文化内涵丰富自己文学修养的时机。
  所以,真正的阿来,许多时候是无法解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