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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六章》阅读小记

作者:叔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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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多年前,我在《天津文学》当编辑,每天上班十分认真地劳动,却从未读到过《青春六章》这样的稿子。此后,我调离原单位,而问世40多载的《天津文学》居然与时俱进,活泼泼地更名为《青春阅读》了。于是老刊绽开新花,版面里时常蹦跳出《青春六章》一类的文字。抚今思昔,我不能抱怨自己当年缺乏阅读的运气,说到底还是缘分问题,“青春”们的萌芽、生长也得恰逢适宜的季节。这显然再次验证了一个并无深度的道理:许多事物的变化,往往离不开岁月的牵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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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姜是老的辣,七老八十也能孕育出爱情,但终究爱情离青春最近。《青春六章》于是几乎都是爱的讴歌。
  多愁善感,是青春书写者们通用的表达基调。往往因一句不投机的话,便怀着颤栗的心,离开读不懂的他(她),走进不可知的夜。与之配套的,会有长堤上渐行渐远的背影,孤灯下愣神面壁的托腮等常见造型。此类令写手们把玩不已的意象,是他们动不动就忧郁,动不动就感动的源泉和载体。不必轻易质疑他们情绪的真实性,尽管酿造、诱发其情绪的境况常常并不真实。他们为之沉迷或为之雀跃,为之心碎或为之扬眉的,可能仅仅是并无深意的一回眸,没心没肺的一搭讪,未见端倪的一浅笑。这也难怪,他们的日常活动轨迹多为两点(家庭与学校)一线,成天缠绕不清的是繁琐的课业,唠叨的家长,乏味的老师。而眼下影视、书刊中愈来愈多元的场景、多元的观念,乃至多元的标准,恰与他们置身其间的庸常生活形成鲜明的落差,亦示范性地鼓动起他们无羁的想象。他们时时期待变化和奇迹。“同桌的你”很容易被就地取材,成为一个个虚构的青春事件的主人公。他们相互间发生的那点子“事”,可能顶多尚在暗恋的窗外晃悠,但他们却表达得相当认真,认真到令人心生诧异——他们脱下童装,不过还是昨天的事情,何以如此之快,就有了历尽情感沧桑的心得,甚至有了超越父母一辈的阅历?青春书写者当然不一定就是故事中的亲历者,但毫无疑问,他们大多已“搞”上了精神恋爱。而到了这步田地,就难免让人身不由己地敏感与深沉起来。
  依惯常的标准,人们有理由指望青春写手们更单纯更素朴更积极更向上一些,理应远离儿女情长,更激情满怀更铿锵有力地拥抱五讲四美三热爱,呼喊出时代最强音。严格地说,《青春六章》一类文字往往是会辜负这种“指望”的。其作者可能会让人看作是很真情的当代学子,也可能会让人以为是很矫情的文学青年;其文字可能会让欣赏的人露出会心的微笑,也可能会让摇头的人发出失望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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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春派书写者大多年龄不大主意正。他们在键盘上或纸面上满不在乎地进行着随心所欲的写作,哪还有闲心去顾及他人的感受!
  青春正当作赋时。心绪是不安分的,遣词造句便有一种抗争般的跳跃;想象是纷乱的,谋篇布局便有一种自发性的旁逸。这自然就让人们读到一些差强人意的意境,一些慧光乍泄的灵感,一些似是而非的哲理,一些无病呻吟的抒情。而再也看不见的,恰恰是人们习惯了的循规蹈矩的表述套路。你纵然投去质疑的审视的目光,仍可以发现,写手们在企图远离或干脆就已经远离“中学生作文”。他们极为自信地使用着大量酷似新诗和歌词的句子,表明听着流行歌曲长大的这代人已经步入由仿效到创造的人生阶段。凭心而论,《青春六章》一类文字中,不见得就一定存有让人非读不可的奇珍异宝,也不见得就一定没有让人不可不读的奇花异草。假如你一气看完,不能证明就是文章做得好,可能因为你此刻正无聊;假如你难以卒读,也不能证明就是文章写得差,可能由于你眼神儿太偏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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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坛从来就弥漫着光怪陆离。在针对青春写作的行业评价中,鼓吹者、践踏者、失语者、欣赏者以各自的作派,涂抹出当今评论界不同的戏剧脸谱。鼓吹者通常听命于出版商的策划,红包鞭赶他们煞有介事地效力于打造新生代畅销书;践踏者往往为凸现自身的高风亮节,痛心疾首地将青春写作贬得一文不值;失语者往往源于内心的冷漠与狭隘,不屑一顾地装扮出清高的缄默。这些心怀怪胎的角色不说也罢,惟有欣赏者的心平气和最令人欣赏。恰恰是欣赏者们看得明白,如今热爱文学、喜欢写作的孩子已越来越少,如果有谁愿意小小年纪沐浴文学的浸润,先就让人觉得可爱了几分。而青春写手中的不少人,可能仅仅只为记录下几页青春的备忘,并非要把写作当成人生的敲门之砖。面对如此“单纯”的书写目的,你捧他,你骂他,你淡他,皆属情感浪费。自然也能想见,他们中立志以文学为追求的佼佼者,假以时日,一定会有文名飞扬的未来。
  辨证法的无情与温暖共存。那些前大牌、准大牌、伪大牌的文坛明星们,无论曾经多么闪亮,毕竟只是头一天黄昏六七点钟的落日;而年轻一代,则货真价实地,是第二天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其实,从本质上说,冬去必然春来,对年轻人善待与否,结果都是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青春六章》,作者孙晓星,原载《青春阅读》2004年第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