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6期

以文学的目光看党史

作者:李忠效




  一晃之间,我加入中国共产党已经30年了。年轻时学过中共党史和中国革命史,那是在“文化大革命”中,头脑比较简单,对专家编写、权威部门审核、正规出版社出版的中共党史之类的书籍,从未产生过疑问。多年来也很少关注那些逝去的岁月,脑子里装的还是二三十年前学的那点知识。直到不久前,我受国家安全部有关部门的委托,为一名早年打入国民党核心机关做情报工作的中共地下党员写传记,因涉及到三四十年代国共两党斗争的历史,这才不得不临时抱佛脚,认真重温党史,查阅有关历史资料。这一查,我发现,我过去对很多历史问题实在是一知半解,甚至是稀里糊涂。更让我困惑的是,很多问题在我们的党史中居然找不到让人信服的答案。
  比如:蒋介石为什么要搞“四·一二”政变?张作霖是蒋介石率领的北伐军讨伐的对象,两者可以说是势不两立,北方的张作霖为什么与在南方搞政变的蒋介石几乎同时行动,逮捕并杀害了在北京的李大钊等多名共产党员?汪精卫与蒋介石分歧严重,反对蒋介石搞“四·一二”政变,为什么又在三个月之后,在武汉搞“七·一五”政变,也杀起共产党来了?毛泽东到底是从什么时候确立在全党全军领导地位的?汪精卫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作为辛亥革命前期的风云人物,孙中山之后的国民党领袖,为什么出走河内,而后又当了汉奸?八路军的平型关大捷与国民党的太原会战是什么关系?蒋介石为什么对共产党恨之入骨,一有机会就要剿灭共产党?他提出“攘外必先安内”的原因是什么?等等。
  也许有人会说,党史怎么写,并不影响国民经济的发展,发展才是硬道理。是的,从上个世纪80年代出版的中共党史到最新出版的中共党史,并无多大的变化,而国民经济的变化却是巨大的。经济发展是解放思想,改革开放的结果,但是经济发展到一定阶段,政治的影响就会在经济问题上反映出来。这涉及到政治经济学的问题,这里暂且不谈。我要说的是,既然有党史这样一门学问,为什么就不能“与时俱进”,在一些历史问题上有所“突破”呢?
  上面我说的那些“比如”,有的不属于党史的范畴,可以不去管它。有的在党史中是无论如何无法回避的,比如毛泽东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中央起决定作用的?过去学党史,印象中是从遵义会议开始“确立了毛泽东在全党全军的领导地位”。在党史中总是把毛泽东的名字排在第一位,如:毛泽东、张闻天、周恩来……。最新出版的《中国共产党历史》仍是如此排列。实际上遵义会议只是将毛泽东选举为政治局常委,最高军事首长是朱德、周恩来,“而周恩来是党内委托的对于指挥军事下最后决心的负责者”。遵义会议半个多月后(1935年2月5日),“在红军转战途中,中央政治局常委开会分工,决定由张闻天代替博古负中央总的责任(习惯上也称之为总书记),决定以毛泽东为周恩来在军事指挥上的帮助者”。(见2002年版《中国共产党历史》)大家一看就明白,毛泽东在当时既不是总书记,也不是最高军事指挥员,仅仅是“周恩来在军事指挥上的帮助者”嘛!后来根据作战需要,成立了由周恩来、毛泽东、王稼祥组成的军事指挥“三人团”,团长是周恩来。《中国共产党历史》一书是这样表述的:“3月中旬,在贵州鸭溪、苟坝一带,成立了由毛泽东、周恩来、王稼祥组成的新的‘三人团’,以周恩来为团长,负责指挥全军的军事行动。”这里又把“团员”毛泽东的名字排在了“团长”周恩来的前面。如果说毛泽东健在的时候为了讨他老人家高兴,还可以理解,如今毛泽东已经故去快30年了,为什么就不能恢复历史的原貌,按顺序排列呢?
  确切地说,毛泽东是在中共六届六中全会(1938年9月29日至11月6日在延安召开)上才确定在中央的领导地位,在中共七届一中全会(1945年6月19日在延安召开)上当选中共中央政治局主席的。在此之前的所有党史资料,都应按照原来的组织程序排列名次,否则就让人觉得这些文字有些“假”了。
  再比如,张闻天担任中共中央总书记职务时间不短,即便是在1938年六届六中全会之后不再负主要责任,那也有三年多时间(1935年2月至1938年9月)是“负中央总的责任”的。据有关史料记载,张闻天在担任总书记期间,做了很多有益的工作,特别是在处理“西安事变”问题上,曾发表了很好的意见,对后来我党正确处理“西安事变”起到重要作用。我在一本党史书上看到,作者竟把张闻天的主张搁到了毛泽东的头上。我无法考证那些话到底是谁说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张闻天的历史功绩在很多党史书上被“弱化”了。张闻天是在1959年的庐山会议上和彭德怀一起被以“右倾机会主义路线错误”为由打下去的。如果说过去在党史中有意“弱化”张闻天的历史功绩是因为庐山会议的原因,那么现在庐山会议冤案已经平反,还有什么理由继续违反历史,“弱化”张闻天总书记的历史功绩呢?
  通过重新研究党史,在发现了那么多“历史真相”之后,我有一个新的收获,那就是我对党的执政能力信心更强了。
  近年来,随着苏联的解体,东欧的巨变,世界上共产党执政的国家越来越少,人们担心中国会不会出现类似苏联以及东欧那样的格局。我觉得完全不必杞人忧天。只要共产党坚持立党为公、执政为民的方针,严惩腐败分子,人民拥护共产党,人民共和国的江山就不会变色。得民心者得天下。国民党之所以垮台,就是他们太不得民心了。在现时这种国泰民安的情况下,我们的党史研究完全应该开创一个新的局面。
  党中央已经解放了思想,也许那些写党史的人还没解放思想呢!
  党史专家们,你们看的资料比我多,比我更了解党的历史,难道你们对自己的工作没有信心么?为什么写党史时不能再开放一点呢?
  现在回到文章的题目:《以文学的目光看党史》。文学的目光是什么目光?文学目光关注的是人和人的命运。当然,要求史书像文学作品那样去塑造人物是不可能的,但是能不能像司马迁作《史记》那样状写人物呢?现在的党史,完全把人物抽象化了,概念化了,几乎只是成了政治的符号。真正的历史应该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即便是有所取舍,也不能对历史人物进行过分美化和过分丑化,否则就会让人觉得不真实,不客观,多了点狭隘,少了点大气。我给“文学目光”下的定义也许不准确,只因我是从文学工作者的角度,为写一部人物传记去重温党史而发现了这些问题,姑且就算是文学的目光吧。
  2004年10月3日于寓所——“听雪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