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3期

李银河时代的王小波

作者:李美皆




  我的孤陋寡闻使我对于王小波的第一印象居然是来自李银河的一篇文章,那时候他已经去世了,这篇文章就叫《悼小波》。文中有一句话:“我记忆中小波的小说中唯一写过的一行诗是在《三十而立》里:‘走在寂静里,走在天上,而阴茎倒挂下来。'我认为写得很不错。”我却认为,如此难堪的语言暴露出现在对于一个刚刚死去的人的纪念里实在是太不庄重,太不合时宜了,不仅亵渎死者,而且让人联想起某种不洁的嗜欲之类,有点反胃。本能地不喜欢起王小波来,虽然究其实并不是因为他本人。
  也许从那时候起,李银河便打定主意要炒作王小波了,所以在悼文里不惮作惊人之语。王小波是一个颇有争议的自由作者,生前许多作品都无法发表,但是却于意外死亡之后,迅速地蹿红起来了。王小波的蹿红跟李银河有重要的关系,是李银河、出版商、媒体、从众的心态加在一起,共同打造了王小波现象。我们现在所看到的王小波,是李银河时代的王小波,是李银河的王小波;我们现在所看到的王小波,是市场经济时代的王小波,是商业化的王小波。
  王小波在自己的时代很寂寞,在李银河的时代却又有点过于繁荣,他的身后繁荣几乎和生前寂寞同样不正常。李银河的炒作更加证明了王小波不是一种文学现象,而是一种文化现象。王小波是一个拙于面对媒体的人,而李银河恰恰在媒体面前风云叱咤、大放异彩。不得不承认,李银河在炒作方面天分奇高,很懂得利用现代传媒手段。
  那么,王小波时代的王小波和李银河时代的王小波究竟有什么不同呢?回答是:王小波时代的王小波是自由的、平民化的;李银河时代的王小波不再自由,也不再平民化了。
  李银河说:“作为一个文学家,王小波的看家本事是创造美。”那么,李银河本人的看家本事又是什么呢?
  了解王小波的人说:“他是一个挺内向的人,不是见了生人就滔滔不绝的主儿。”而这,恰恰是李银河的强项。尤其当这滔滔不绝是为了烘托王小波时。
  且看李银河如何滔滔不绝。
  “他的思路属于自由人文主义,是在经历过思想浩劫的国度硕果仅存的自由和独立思考精神的结晶。”这个“硕果仅存”未免有点武断和片面,对于中国思想界欠缺起码的了解。
  “浪漫骑士——他的情感生活,行吟诗人——他的文学创作,自由思想家——他的时评杂文。”这是李银河对于王小波的概括。“浪漫骑士”暂且不说,“自由思想家”,王小波生前好像并没有这么自以为过,是李银河加冕的——可见,成为思想家是多么简单的一件事情——不过,姑且接受了。但是,以“行吟诗人”来概括王小波的文学创作,口号虽然响亮,却实在是不够恰当。首先,据说他只写过一首诗,其次,他的创作从哪里体现出“行吟诗人”的特质呢?
  “从我的鉴赏力看,小波的小说文学价值很高。……如果诺贝尔文学奖将来有中国人能得,小波就是一个有这种潜力的人。我不认为这是溢美之辞。虽然也许其中有我特别偏爱的成分。”李银河的赞美之所以会到这一地步,原因有三:一,“性过誉”,也就是相爱的人之间的特定的偏爱——这是很难客观的,正如情人眼里出西施一样。二,死后放大——对此,我们只能说,李银河押的只是一个预期。鲁迅《立论》里写道,一个人家的孩子过满月,一位客人说:“这孩子将来要发财的。”得到一番感谢;另一位客人说:“这孩子将来是要死的。”得到一顿痛打。可是,我们知道,只有“这孩子将来是要死的”是看得准的,其他都看不准,都是押一个预期。拿到王小波与诺贝尔文学奖这件事上,只有王小波已经去世、不可能得到这个奖项了是事实,其他都是永远都得不到证明了的预期。三,李银河的文学视界比较狭小,比夜郎国大不了多少,而且自己也承认是一个“文学的业余爱好者”,鉴赏力难免有限,容易发生美好的误会。
  “小波的文字极有特色。就像帕瓦罗蒂一张嘴,不用报名,你就知道这是帕瓦罗蒂,胡里奥一唱你就知道是胡里奥一样,小波的文字也是这样,你一看就知道出自他的手笔。台湾李敖说过,他是中国白话文第一把手,不知道他看了王小波的文字还会不会这么说。”对于这段话,我只能说,中国有句古话叫“嘴大吃四方”,真是不错。原来以为李敖是中国嘴巴最大的人了,现在看来,显然还不是。
  “原来王小波说过,说我的书有两万人读我就满足了,可是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的读者,我觉得这说明了中国读者的高明和欣赏水平,我是感到很受鼓舞。”原来中国读者的高明与否和欣赏水平如何,就取决于他是否喜欢王小波。王小波戳在那里,就是为了充当中国读者的一根标杆。
  “有这么多不讳称走狗的写作者出现,在文学史上是罕见的,而他们很可能更接近文学的真谛。”这是李银河为王小波的“门下走狗”出合集而说的一段话。王小波去世后,李银河经常做客这里做客那里,为王小波的崇拜者发表讲话,所到之处,皆能掀起一定热浪,与王小波生前的冷落恰成对比,可能相当一部分人把用于王小波的狂热挪用到李银河身上去了。王小波无意于当教父,李银河却堂而皇之地当起教母来了。这让我想起舒婷的一句诗——沿着江岸,金光菊和女贞子的洪流,正在煽动新的背叛。李银河以为这是对王小波的忠诚和捍卫,事实上,却把王小波搞得很小儿科了。李银河“做客”的内容,除了不遗余力地推销王小波,也在不遗余力地推销自己,具体说,就是自己的性学理论。李银河的出名就是因为两点,一是王小波,二是自己在性方面的前卫姿态和言论。本来夸你亲近的人就接近于自夸了,何况还摆明了要“挂着羊头卖狗肉”。
  事实上自从王小波去世以后,关于他的纪念就没有消停过,给人一种王小波的灵堂迄今未撤的感觉。对于王小波的怀念,当然不乏深沉,不少人做出“我的伤感你永远不懂”的样子来,因此使自己极具伤怀之美。这些伤怀者似乎每个人又都感觉那是“我的王小波”,因此爱王小波爱得有点像自恋,这也比较耐人寻味。
  要想把个人的怀念变成集体的怀念,除了零碎的纪念活动外,当然还要有大动作。《爱你就像爱生命》情书集的出版,就是李银河的一个大动作。也许当李银河作出“浪漫骑士——他的情感生活”这一归纳时,就已经在酝酿着把自己和王小波之间的情书公开了,所以先抛出一个引子。
  先来看一个编者按:王小波和李银河,一个是著名作家,一个是研究性问题的社会学家,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都会谈论什么?他们之间的情书都写了些什么?他们在“爱”上的情感和行为与普通人有什么不同吗?王小波和李银河之间的情书集《爱你就像爱生命》,向您披露了他们生活中这些不为人知的隐私。
  充满诱惑和暗示。可怜的王小波!
  “爱你就像爱生命”,这是王小波写给李银河的情书当中的一句话,这个“你”当然是指李银河了。那么多的读者都在吟诵着王小波对李银河的爱,这对于李银河想必是一个极大的满足了。王小波曾经称李银河为他的“无价之宝”。让大众知道我是王小波的无价之宝是什么意思呢?我想起《借我一生》一书的作者,他曾经借香港人和台湾人说他是“铁汉子”、“第一魅力男子”之类的话好好自慰了一番,幸好港台人没说他是第一猛男,否则就更让人替他难堪了。这样的话,总有它的特定性,事过境迁也许就是另一回事了,所以只能一笑置之的,哪能当起真来,专门记住,并郑重地放在书里面呢?王小波可能还说过李银河是西施之类的话吧?因为情人眼里出西施是很正常的。那么,李银河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们呢?情人之间,说什么都不过分,但没必要搞得整条街的人都知道。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爱不管在别人看来怎么样,对于他们自己都是天经地义的,正如有人喜欢吃香干有人喜欢吃臭干一样,只是口味的问题,无可厚非,而且只要在这一范畴内,便具备相应的审美特性。但是,如果超越这个范畴,那就不仅失去了它的审美特性,而且还可能引起另外的反应,尤其当别人并没有做好这种审美准备的时候。所以,当某种誉美跟自己有关时,最好要有适当的避嫌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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