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3期

这件雅事办好不易

作者:王乾荣




  中国现代文学馆新任馆长陈建功先生,近日给全国七千多作家分别发了“征集函”,说馆里将扩大展览面积,恳请作家们“将自己的尽可能全的著作版本、主要手稿、重要书信、照片等捐赠”文学馆收藏。这是个雅事。不过这个事要办好,也不容易。
  现代文学馆先前收藏和展览的以鲁郭茅巴老曹等为代表的伟大作家或著名作家的著作版本、手稿、书信、照片等,我特别喜欢。这些物件(有的或可称“文物”),形象地、多维地反映了一个个作家的风貌,很有感染力。只说那一辈大多数作家的手稿和书信,就是一幅幅书法作品。那些蝇头小楷,不管是鲁迅的凝重、郭老的飘逸,还是茅公的娟秀、老舍的敦实,其字如人,都颇有功力,或涂改或增删,尤见严谨,摆在那儿,多么吸引眼球,令人心生敬意,不由得击节赞赏。这给人的感觉,即一个优秀著书立说者或一个读书人的书法,也须是上乘的,至少是说得过去的。这是中国文人的传统,在鲁迅那一辈还延续着。后来的一些作家,如周而复等,书法也是了得。再往后,新式学堂出来的作家,毛笔很少用了,书法便一代不如一代啦。不过不管用自来水笔还是圆珠笔书写,他们总是有手稿的。有人学过“硬笔书法”,字写得也不错。把这样的手稿或书信贡献给文学馆展出,对观众来说,不失为在读作家大著之余的另一种享受。
  可是不少新式作家,在习字上未经“走”的过程,待到做文章了,便东摇西晃地“跑”起来,其字七仰八叉,美名曰龙飞凤舞,除了编辑出于职业需要才去一个个辨认,我想读者或观众是没有兴趣欣赏的。我还在公共堂馆见过一些作家墨宝,字美不美另说,有人要崇“繁”以示学问,却发生了诸如将“雄姿英发”之“發”恢复成“早生华发”之“髮”那样的笑话。拿这类藏品供人们观赏,不大雅吧?而可能最令陈馆长无奈的,便是如今到哪里寻觅手稿和书信去?宣扬用“下半身”写作的美男美女,自然不会有手稿——手是属于“上半身”的。便是一般作家,谁还肯习字并用笔写字呢!在这个电脑写作时代,“手稿”已成了一个历史名词;书信也还有,却是用电脑发送的。电脑好哇,不光发信简便神速,据说有前卫作家利用它打出“关键词”,搜索相关素材,复制连缀,一年便能攒出六七部长篇小说。不过他们也往往把“列祖列宗”弄成“劣祖劣宗”之类,颇显神奇。这类“电稿”尽管不是手稿,却也是稿子——可是你把它们“征集”到文学馆里去,有陈列价值吗?
  而手稿书信之外的版本、照片的征集,看似容易,实则也有难度。现在但凡被称为“作家”的一个人,谁没有几十部著述?把一百篇散文插花着编辑十遍,就成了十本不同的书,尽管读者买了书觉得被诓,也毫不妨碍作家把它们当成赚取稿费、申报职称和维持声名的砝码,再放到文学馆里顺便荣誉一把,何乐不为?三五万字加玉照若干,施以考究装潢,也够得上一部巨制,说什么“注水”不“注水”,那只是读者的闲话。而当下作家们最不缺的,便是富有冲击力的摇曳多姿的各类“写真”,你征集多少,管够,就怕展馆给他们留的地盘小呢。可是让这样的“本”和“照”登上文学馆的大雅之堂,总有点儿别扭吧?所以尽管陈馆长强调了捐赠品的“不遗漏”和“尽可能全”,其心可鉴,我还是希望有所取舍,“遗漏”掉那些让大多数观众或文学爱好者看了不大舒服的东西。这番耙梳,是一件难办之事,但也是一件必办之事。
  陈馆长还说,作家们的捐赠,“将是泽被后代,造福民族的义举”。这里的前提,我认为那些捐之物首先须是清洁的精神食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