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3期

请用“心口”思考

作者:南 宋




  “胸口写作”在去年曾喧闹一时,不料今年初,这盘剩菜又端了出来。操盘手不是别人,正是始作俑者赵凝。
  2005年第一期的《文学自由谈》上,赵凝以《“胸口”并非“乳房”》为题,再次放言胸口写作。其大意是:2004年文学圈最热门的话题是她提出的“胸口写作”,胸口写作不是乳房写作,更不是下半身写作,而是包含“激情、自由、火热的心脏、情欲、器官”等多重含义。男人惧怕“胸口写作”,因此他们只把女人作玩物。文中,赵凝继续重申,她是中国最好的女作家,并列出了4点理由。文章顾盼自得,俨然明星发飙。但细读全文,不仅有些观点经不得推敲,就是一些论证也站不住脚。相反,就其引证自己的作品内容来看,赵凝的写作不仅没守住“胸口”,甚至连“下半身”都门户大开。
  一上来,赵凝就说:“2004年文学圈最热门的话题是我提出的胸口写作。”这句话好霸气,连“话题之一”都懒得谦虚。根据我的记忆,文学圈起码有好几个话题都能名列“最热门”,其中少年作家群的青春写作就引起了各方的关注。与之相比,“胸口写作”不过在报纸上炒过一段时间,网络上对骂过一阵而已。翻遍各大文学评论刊物,正经的研究的还真少见。就算批评界滞后,作家群体应该反应快吧?可叶兆言怎么说的呢?他说,连身体写作都不知道是怎么写的,胸口写作更没听说过。
  接下来,赵凝继续重复她去年的解释,认为“胸口写作”被人误解了。她的意思是,这个提法只是表明一种写作态度,即有“鲜明个人烙印的,是热乎乎的、奔放的、性感的、有体香味道的写作”,亦即“一个女作家有胸没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文章要有胸”。上述文字表述起来有些飘渺感性,但作为写作姿态提出,其实也没什么问题。本来,作家提什么概念,发什么宣言都是自己的事,爱听不听。然而,在论证“胸口写作”这一概念的时候,赵凝拿自己的小说《夜妆》、《问题女人》说事儿,不料由于过于自恋和自信,一不小心,却又暴露出了她的“乳房写作”的趣味来。
  《夜妆》讲述了一个女人两个男人的情欲故事,在老套的性爱描写中,女主人公感受到了“真实”:“男人的手,是实实在在放在她胸口的,那里有两座大山。那致命的揉搓,很快让她有了欲仙欲死的感觉……”(引号内容为赵凝自引,行文至此,不得不引,若引起读者不适,请谅解。下同)《问题女人》更被赵凝认为在德国“很轰动”,“是一篇深刻的小说,它涉及到一般女作家很少涉及的问题:性欲旺盛的女人被当作病态,而忸怩作态假装没有性欲的假女人”,最后却用一支玻璃试管插在阴道里,“粉红色的内壁挂满了晶亮的玻璃碴子”。这就是赵凝所谓的胸口写作?“情欲”和“器官”倒真的有了,就是不见胸口。赵凝还自信地认为:“这赤裸裸、近乎血腥的一笔,十分有力地撕碎了中性人的假面具。”我倒认为,这种不离器官的血腥之笔,显然撕碎了胸口写作的假面具。
  当然,“胸口”并非不能写作,我认为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都能写作,唾液可写,下部也可以写作,口号而已。争论一个口号其实毫无意义,关键看写出来的是什么东西,以及如何写的。明明写的是方寸间的那点东西,却一口咬定是“深刻”的,“热乎乎的、奔放的、性感的、有体香味道的”,除了自恋,就是自欺欺人,但人心岂可欺耶?就《问题女人》而言,情欲问题并非什么新鲜话题,陈染、林白们早就写过。性禁忌、性压抑与性反抗的主题早在现代文学中也是个老话题,张资平、穆时英的有些作品写得相当出色,而且今天看来,还干净得很。即便如此,他们也只是“新感觉”而已,连“身体”都没敢提,更别说“胸口”了。
  在赵凝看来,或许《问题女人》中的问题是个大问题,但在70年代、80年代出生的人看来,那些问题并不成问题。情爱、性爱对他们她们的障碍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大。相反,赵凝小说中以移植的情欲二元对立的冲突描写最终不过制造出了粗浅病态的性欲纸上排泄物而已。别的不说,就赵凝认为的“十分有力”的那段试管情节而言,我在当代的作品中至少见到过好几处类似的描写。当然,毛片中的尚不计算在内。
  赵凝还为“我是中国最好的女作家”作了四点辩护。第一点的意思是,她不是说王安忆不如她,而是说第一是自己的努力方向。作家有这个自信,是好事情,我表示尊敬。第二点的意思是,她是纯文学领域最活跃的女作家。是不是“之一”我倒并不较真,关键在于下一句:“我是一个从纯文学刊物发表中短篇小说成长起来的作家,与那些从网络上直接出道的作家不同,我有着坚实的纯文学基础。”哈,当作家也要根正苗红啊?如此,强烈建议中国作协修改章程,作家除标明国家一级二级外,还要注明出身,如刊物出身作家、图书出身作家、手抄本出身作家、网络出身作家,当然,网络作家列末位。
  赵凝“胸口写作”的新年自白如果不是出于炒作的话,其实折射出了当下一部分作家尤其是女作家的两个问题。一个是面对市场时的矛盾心态。赵凝曾说:“我从来不是一个在乎市场的作家,而一直是市场在乎我。”这话不能当真。因为从她列举的第三、第四条理由看,她很在乎市场,不然也不会频频提起出版了11部长篇,《夜妆》起印5万,国内同行中身价较高,经常去中央台做嘉宾等等“市场行情”,且颇为自得。但赵凝既钟情市场,又怕别人说她文学不纯,以胸口写作迎合市场,也因此才有了纯文学与网络文学出身的那番高论。其实市场经济下,只要不是真的在制造黄色垃圾,作家迎合市场又不是什么耻辱的事。但明明是乳房写作,却硬要拽名词,知我者谓我“胸口”,不知我者谓我“乳头”,这就显得不坦诚。同为名作家,张平就很厚道。那年全国政协开会,我采访到张老师,谈他的反腐小说,最后他说,类似反腐小说的这些作品具有现实意义,也迎合了市场,因此很好卖,但至于以后能否不朽,他不敢说,但起码对当下起了作用了。张老师对市场就毫不讳言,相反,一些作家反倒扭扭捏捏,不坦诚。因此,我建议她们最好读一下同在《文学自由谈》2005年第1期的《自律四戒》,人家陈世旭那真是有涵养啊!
  第二个问题是落入了女权主义写作的陷阱。一些女作家津津乐道女权写作,而武器就是以性为突破口,以子宫为大本营。明明写得很变态、恶心、香艳,却硬要说是私人写作、个性化写作。古典文学中有个花间派,专写香艳诗词,虽然风花雪月,却还算纯文学。但即便如此,还是遭到了时人的批评。如今的一些所谓身体写作,早已同色情没有什么区别,却嫉恨别人批评。一批评就说别人男权思想严重,惧怕男性优越感丧失,最终陷入了逢男必反,逢女必变态。同时,这些女作家还指责男作家小说中的女人,不是玩物,就是面目模糊。照此而论,《红楼梦》中就没有女人 ?我也写过几个小说,就我有限的写作经验,男作家写女性并非个个都有男权思想,而是出于本性、个性和性别经验,因此才呈现出不同于女性作家的风格。辱人姐妹如同辱己,下笔之前要费思量的,因此,严肃的男作家一般不大会去深挖女性性欲之类的题材。在此,女作家的作品的确为文坛贡献出了新质。但将性别上的优势当作写作资源上的垄断,自己写的就高雅,男作家写的就男权,那真是逻辑上的笑话。国外的女权主义早已走出了逢男必反的阶段,开始在更高的层面上反思人类、反思女性,试图探寻男女和谐共存的途径。我们的某些女作家难道还要坚持着低水准的用“胸口”写作,而不懂得用“心口”思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