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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硬”之文的阴冷

作者:钟 晚




  手边刚好有2004年以来的《文学自由谈》,其中有许多精采的文字,读后很受启发。只是第6期的《洗脸毛巾不可用到发硬》一文,不知怎地,读了感觉不是滋味,其中好像透出一股莫名的阴冷之气。
  “发硬”是评《往事并不如烟》的—一篇短文,不到一千字,但是其中也涉及我国近代一些重大政治事件和重要人物。“发硬”中说:“书(指《如烟》中所记的那些‘大儒’依次被弄成右派分子,我丝毫不同情……。”“其实他们,压根儿不懂‘江山’是怎么回事”;“动辄就‘学习鲁迅’”;而“鲁迅自食其力,稿酬又高又多,一把大洋就能买一院房子,你有这个能耐么?”“而咱们的某些‘大儒’呢,坐着公家的小车,吃着公家的大肉,……反倒处心积虑地说些坏话,这跟忘恩负义的家伙有什么两样。”“端谁的饭碗,就替谁做事,这是最起码的做人原则。”对于其中许多看法我不敢苟同,特提出来求教于各方。
  读过铀口烟》的人都知道,那是一本以“反右”运动为主要历史背景的书。“反右”运动的来龙去脉,以及后来拨乱反正中对这场运动的“改正”,都已有了历史的结论,但“发硬”的作者,怎么能不顾事实地指责当年的右派们“动辄就‘学习鲁迅”’(骂人)、“坐着公家的小车,吃着公家的大肉”,“处心积虑地说些坏话”,“忘恩负义”呢?而且,不管他们的意见正确与否,那都不是应被“弄成右派分子”而祸及终生的理由。因此,“发硬”中关于“右派”问题的说法是完全站不住脚的,而读者会因此而质疑作者的常识能力。
  鲁迅是中国人民所尊敬和爱戴的伟大的文化战士。但“发硬”在短短的文字中为人们勾画的鲁迅形象是怎么样的呢?文中批评别人“动辄就‘学习鲁迅’”。学什么呢?其潜台词就是“骂人”。因为文中接着说“鲁迅骂甲可以学,鲁迅骂乙则未必可以学”。这里出现的鲁迅的形象就只是骂人。显然,这是对鲁迅形象的歪曲。此外,“发硬”的作者还这样形容鲁迅:“稿酬又高又多,一把大洋就能买一院房子,你有这个能耐么?”好像鲁迅就像现今的暴发户大款,大把的钱随便扔出去都不眨眼一样。这样描写鲁迅合适吗?再者,历史是不能假定的,鲁迅若活到1957年,他的命运如何,不是也有人讨论过吗?
  诚然,“发硬”中点出了“独立精神”和“独立生活能力”的关系。这种考虑(以前已有许多人思考过这个问题)对于建立有效的社会监督系统是重要的和值得研究的。问题是,这样的观念也只有到了改革开放后几十年的今天才有可能进行讨论,在1957年前后的时间,人们可以说么?更不用讲去实行了。以当今的想法去要求前人,是不讲道理的。在“反右”那样的大环境中,要求人们先有“独立生活能力”,再去具有“独立精神”,不是痴人说梦是什么?举一个例子,“发硬”的作者曾在《文学自由谈》2004年第1期的《签名售书记》中说“……(自己)几次签名售书,哪怕只卖一本书,但是几百元的‘台费’是一个子儿也不能少的!”,这句表白若放在1957年前后,不被人批得揭掉几层皮才怪呢!如果处在那时,你敢那样说么?可见“发硬”的作者要人们懂得的“江山”那玩意儿,是不断变化着的,此一时彼一时也。该作者自己真的弄懂了么?
  还要讨论一下“发硬”的作者所提出的“最起码的做人原则”:“端谁的饭碗,就替谁做事”。这真是一个可怕的原则。照这样说,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封建时代,替皇帝做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也是有道理的了?彭德怀元帅也曾“坐着公家的小车,吃着公家的大肉”,当他对领导人的错误决策提出批评意见,就是“忘恩负义”、“大逆不道”了?这是什么“起码原则”?
  对于“发硬”,《文学自由谈》2005年第2期也有一篇文章提到:“你看,在众人对《往事并不如烟》和章诒和女士的一片叫好声中,或者在有些人认为这本书讲的有些历史不符合事实(回忆历史,这种事完全有可能发生——本文笔者注),可有谁说出方英文先生说的这些话?而尽管这些话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也是大煞风景,但这些话却很难得。”对于这种评论,本人也不敢苟同。在众口一词的环境中,有人‘哪壶不开提哪壶’,有人煞风景,就一定“很难得”么?也是不见得,那就要看他说得是否有道理。真理不在多数或少数人手中。《文学自由谈》2004年第5期何满子的文章《六亿一人》中记叙的:1955年吕荧本着知识分子的良知,在全国文联和作协主席团扩大会议上英雄般地站出来,声辩“不是反革命!”这是绝对了不起的。至于一般地说出与众人不同的意见,那就要具体分析了。特别是对于弱者或受损害者的贬损,我是很不赞同的。
  “发硬”中有一首打油诗,读后也难以苟同。现仿其韵,试诌一首:
  廿一世纪书宏文,
  以人为本注深情。
  大鹏应解群鸟意,
  长龙宜谙小虫心。
  帝王思想须绝种,
  官员服务纳税人。
  历史恰如东逝水,
  后浪簇拥前浪行。
  诗中“大鹏”、“长龙”姑且认为是社会领导人,“群鸟”、“小虫”是基层的老百姓。这样描述也是由于诗词中修辞的限制;同是世界上的生命,并不代表前者高贵、后者卑微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