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6期

忘记毕飞宇

作者:陈 九




  你还没有读过毕飞宇,就该去读读。看看这个上世纪60年代出生的江苏才子,是如何把文字推向极致的。他号称自己是现实主义作家,用他的话说,他要试试现实主义在他的手里会是什么样子。他坚信任何想象不能脱离现实,没有对现实的细致观察就不会写出有生命力的作品。同时,他又认为自己并非“典型的”现实主义作家。他觉得所谓典型的是缺少想像力的产物。读他的作品,我感到毕飞宇不是在写小说,而是在画小说。文字之间本身的距离一下消失了,就像风与风水与水之间的距离原来就不存在一样,好像中国字不应该是一个个写出来,而是像跳红绸舞的演员手里那根红绸子,那么一甩,就出来了。读他的《青衣》,读他的《雨中的棉花糖》,读他的《三玉》,读他很多作品,我为他把小说“玩弄”得如此精巧而吃惊不已。别人问他写小说的体会,他说,什么体会,就像走了个神儿,打了个盹儿一样。好你个毕飞宇,就走神儿那么简单吗?我历来不厌恶自我吹嘘,可读了他部分作品后,我已坚定不移地相信,是的,他就是走了个神儿,仅此而已。
  毕飞宇的文字风格是流畅飘逸超凡脱俗的。他不善于使用华丽深奥的词汇,但他可以把最朴实的最通俗的文字放到最准确最恰当的地方,让你感到一种完美,一种逻辑的和谐,一种拍案叫绝的别致。你会感到文字在他手中强烈的音乐性。如果你愿意,甚至你可以随他的文字唱出声来。同时,他的作品又深含着作者对生活对人性充满哲理的思考。我常常被这样的念头打断,这真是个刚过40岁的人写出来的吗?看看他怎么说:“女人的衣服不是为了一件件往身上穿的,而是为了让男人一件件脱的。”真是说到家了。不过先别感慨,这样的句子在他作品中比比皆是。然而最让我流连忘返的是他的文字结构,他的叙事过程。我甚至觉得他的故事结构已经让故事本身暗淡无光。好像一幅油画,色彩结构已让画报内容本身失去意义一样。那结构是绚丽多姿的,风情万种的。是一个潇洒的公子哥儿,你明知道他在勾引你,可你却无法拒绝。他牵着你鼻子走,他看透了你,知道你在什么地方要感动,怎样感动。一句话,你拿起他就很难放下,即使强迫放下也无法抛弃。
  如果你已读过毕飞宇,就请你忘记他。我是说,如果你也在写作,你也想写出自己个性的特色的作品,你就应该忘记他。人有趋向美好的本能冲动。当你觉得什么东西很美好,你不仅会为之感动,还可能会视为一种标准。坏就坏在这儿。看完毕飞宇后很长时间,我开始怀疑自己应不应该继续写下去。对毕飞宇的欣赏与对自己的否定完全成正比。我曾与一些朋友聊天,他们中流行这样一个说法,学谁谁死。这句话文字上很费解,甚至不像句文学话。学谁谁死,是学人的死还是被学的死?但我知道他们的意思,你要模仿谁,你就死定了。写作是一种非常个人的行为,越个性越好。只能借鉴,不能模仿。毕飞宇正是用他的独特造就了自己,把这种自我坚持到极致,这就是他作品的最大特点。
  我正在忘却毕飞宇,我正在像结束一段恋情一样品尝人生的寂寞和失落。我在寻找遗失在《青衣》《三玉》中的自我,把支离破碎的往事像儿子玩拼图一样拼凑起来。一边找一边吃惊地发现,我竟会这样为一种确信的意念如此忘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