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期
推崇雪棣作品的意义
作者：贾锡信
《硅谷最后的恐龙》这部小说，题目就很有意思。硅谷是高科技的象征，而恐龙这个词，对于一般人来说，象征着庞大古老、不合时宜等等，对于目前一些“新新人类”来说，这个词的涵义，又被他们通过现代化的手段——网络——赋予了另一种毫不相关的意义（对女孩容貌的贬抑）。作者敏感地捕捉到这种语言的变异，并把它作为文化指针来加以形象化的表现。小说描写的是一群成为硅谷白领的中国留学生。他们不再是打工洗盘子的一群，但他们面对的问题并没有减少。他们中有像范琳、雪棣这样的人，在出国前，就已形成了一定的文化价值观，当他们在近距离内看清了美国文化，从而永远不会在心理上有所归属的时候，却得不到中国文化的继续滋养。他们的周围，往往有一群被异国他乡的生存所异化的中国人，这些人即使在日后解决了生存问题后，也忘却了生活的真正乐趣和意义。范琳们往往被这些人视为异己，甚至怪物、“恐龙”，他们在这种生活圈子里，渐渐发现对于自我、生存意义、真诚爱情等的需要是过时的，但又不能真正忘掉这种需要，于是感觉自己就像当初的印地安人被西方的先进武器包围，或是白垩纪的恐龙一样，看到了自己悲哀的明天。
这部小说的女主人公之一雪棣，出国前是个前卫的女孩。然而，对于美国文化的失望，使她在现代化的生活环境中反而转向古典的审美和追求，作为心灵的营养，来抗拒身边人和事的极端轻浮和乏味。比如，相对现代商业性的娱乐，她宁愿到大自然中去；相对一窝蜂似的改行学电脑，她选择了人文学科作为谋生手段；相对周围人对于西方文化的盲目“媚俗”，她把印地安文化作为真正的美国文化来推崇。遇到兴趣相投的冯白时，她也曾一度恢复活泼乐观的个性，但冯白却认为忘却自我（包括文化的认同）、随波逐流是唯一正确的生存态度，而且拒绝承担感情。最后，当她唯一的女友突然死去，冯白也莫名其妙消失时，她便越来越深地缩进自己的内心，算得上秀外慧中的她，最终成为被周围人遗忘的“恐龙”。另一个女主人公范琳，个性与雪棣相反，她坚韧乐观、吃苦耐劳，善于适应环境而又事事努力进取，却在付出了极大的努力之后，事业婚姻双双失败，最终不幸横死他乡。
作品也以《儒林外史》般的幽默笔墨，描写了另外一些留学生。他们或者放弃一切自我，只为“扎根美国边疆”（范朝阳），或者视美国的一切为金科玉律，言必称“美国人就是这样的”。（陈丽），或者满足于跟风改行，但又不求甚解，反倒对自己的一知半解洋洋自得（赵晨阳）。
这部小说立意很高，不同于对生活“摄像”式的简单反映，而是体现了作者作为一个学者的文化和历史的思考。在对生活细节的生动描摹的基础上，还包含着很多象征意象，比如恐龙、印地安人。它们既是故事也是象征，既是实的也是虚的。随着故事情节的发展，这些意象也层层推进、彼此呼应，使故事的情节结构更加立体，小说也有了绵绵不尽的复杂蕴涵和后劲。
《梦回美利坚》共包括七部中短篇小说。娓娓动听地讲述了留学生以及他们周围的人的故事：
《连环计》故事情节最为曲折，写的是一群留学男女在中美两地上演的一幕勾心斗角的人生戏剧，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令人迷惑，也令人感慨。
《康同的下雨天》真实地再现了在美国人与人关系的极度淡漠，通篇被灰色落寞的调子渲染得叫人透不过气来。如果说灰蒙蒙的雨天，如同生活的现实和无奈，那一点鲜艳的亮色，则是已属于往日的不可追寻的梦。
《门》展现在我们眼前的是美国著名的风景地和旅游者的画面，看似写景的文字，不知怎地却渲染出了一种扑溯迷离的神秘气氛，美丽的风景，美丽的少妇，却又是绝望怨恨甚至杀气腾腾。这扇门里美丽的画面很可能就是导向万丈深渊的机缘。这种强烈的不协调，难道是来自每个人心底最隐秘的欲望?
《鬼屋》似乎是探讨一个古老问题的不同侧面：有钱人一定快乐么?有人曾说过，用“老觉腰金重，慵倚玉枕凉”来描写有钱人的生活，不如以“笙歌归院落，灯火下楼台”才显出气魄。“鬼屋”应该是有着这样气魄的豪华别墅，其主人，也并不是精神上的贫儿。作者用“笙歌”与“灯火”写“鬼屋”，又用“鬼屋”来阐释“笙歌”与“灯火”的梦想，远近虚实，展现出另一种生活画面。
近年来，留学热潮不断升温。除了学习专业，近距离地观察和了解异国文化也是出国的一个吸引力。然而，当这个文化的概念，从纸上的理论变为身处其中的生活环境时，文化冲突所带来的影响恐怕是当初始料不及的。应当如何了解异国的文化背景，如何避免把异国的文化概念化，如何保持自己的文化认同和自尊，同时又理性地认知另一种文化，从而有所准备地走近它和面对它，恐怕不仅是准备留学的人们，也是这个日益全球化的社会中每个人关心的问题。这也是介绍和推崇雪棣作品的一个意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