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2期
寻求自慰未尝不是一种追求
作者:刘功业
写诗,难以果腹,更难以养家。徒有的虚名已经难以和精神的付出相对等。诗人,作为最情绪化的感情动物,最大的享受在精神,最大的痛苦在精神,最大的讽刺竟也在精神了。就像现在人们已经不太羞于齿的一个词——“自慰”。就像是一句很时兴的对自己老婆的形容,“就像左手摸右手,一点感觉也没有”了。有位诗人朋友,后来被推举做了一个省文学刊物的栏目编辑,专编诗歌。曾经受宠若惊。可是几年不见,竟是一脸的苦不堪言。朋友负责的栏目六个版面,每个版面一千块钱,说是领导给的承包指标。饭桌上,他忙忙地向我推销。要我帮忙找诗人捧场,交上钱,就可以编稿、发稿。“要不然,你可以多包几个页码,或者一下子包几期也行?可以优惠些呢!”他的眼睛,巴巴地看着我,让我很为无法帮他的忙而非常的不好意思。那目光里,已经少了诗人的纯真与激情,却流露出更多的无奈和贪婪。
现在,能让出版社为自己掏钱出本诗集,几成梦呓。当然也有公款出书的,或者出版社倒贴的,这等荣耀,自然到不了我辈头上。诗人唱和,多是自慰了。连挂着国家牌子的学会协会的,也是选你一首诗,要包销10本20本的书。编本自选集,没有个一万两万的,也拿不下来。出完了,再卖。一本一本地推销。低三下四,船着脸儿地让人家讨厌。全没有了诗人的孤傲与清高。天南地北的文朋诗友们凑一凑,编套丛书吧,常常良莠不齐,难成知音。市场发达,成就了一批又一批的书商和掮客,却难以成就真正的诗人。
你想保留自我,就别写诗。连空房子也有了,无聊派也有了,垃圾派都有了,展露真诚的心灵是美,展露美丽的胴体是美,展露奔放的性欲是美。可是,展露龌龊和垃圾还是关吗?就如下半身的喧嚣已经云散。偏偏有人为之鼓噪不已,为之理论升华。一切,唯市场的马头是瞻。像现在的大街上,公开摆卖的黄盘A片,早就见怪不怪了。别说人家上头不把诗人好好待见,你自己都不把自己当好人看了。自慰变成了自贱、自贬,你说这诗还有什么写头?
可是偏有些执着也是执拗的诗人们,的确也不知好歹,总是自我感觉良好。就这样了还写,还出集子,还组织这样那样的笔会,端午、中秋、重阳的总要想着搞点什么活动,在冷清里现出些热闹来。没有经费,就自筹。碰上个也是年轻时写过诗或者爱过诗的热心肠的企业家或领导,给赞助一把,就感动得不得了,马上就把所有的好话拿出来奉承了人家。给写评论,给发消息,反正诗人不就是多几个朋友吗?能使的手段,就都拿出来了,只要是不掏钱。更高的境界是还能挣出点酒水吃喝来,就堪称造化了。
诗人穷,穷朋友也多。好在大家都已经习惯,诗人相聚,常常就AA制了。泡吧,唱歌,是高消费,难得一回。喝茶,饮酒,却可以随意。豪华酒店进得,街头大排档坐得,马路边的小吃摊也蹲得。更多的,是物以类聚地跑到某个诗人家里蹭一顿,家常饭菜照样饕餮得忘乎所以。可以对酒当歌,一醉方休。可以人生几何,漂泊四方。
诗人天生是可聚可散的主,相聚在一起,是快乐;孤芳自赏,自我放逐,也是得意。也因此,现实中常常难以生存的诗人们近几年都向网络迁徙。倒是孤独中多了些热闹红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成就了许多村落。趴在网上的诗人,孜孜地蜷缩在各家的论坛里,如唐吉坷德一般,煞有介事地舞刀弄棒,流派纷呈,皂泡缤纷,其实没有什么人真正把自己当回事。好像很风光,也好像很活跃。其实底气一点儿也不足。真正能够感动读者也感动自己的作品,更是凤毛麟角。诗人的生存,诗歌的活跃,关键还是看作品说话的。没有好的作品,自然就被社会所疏远。这就是惨痛的,常常难被认同的现实。
诗人,是社会理想的歌者。诗歌,是人民大众的心声。这话如今苍白得只剩下理想了。所以,我们在现实中看到的,是互相的疏离,是更深的隔膜。社会的理想,日益消泯。诗人的激情,日益淡漠。精神的贫困和物质的贫困一样,折磨得世界颠三倒四,折磨得诗人们也六神无主,不知如何是好了。
贫困的诗人和贫困的诗歌,在不得不从象牙塔里走出来,在心境上、语境上和意境上都走向平民化。走向平民化的诗人,不该是一种沦落。可能就是一种可选择的审美指向。平民化的诗歌,不是不加选择的词语堆砌,能和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爱恨情仇灵犀相通,才能重获辉煌和掌声。其实,寻求自慰,未尝不是一种追求。总比没有了追求要好。这其实也是一种状态,比醉生梦死要好,比毫无状态要好。
2005年9月25日天津牧云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