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3期

还有我这个“重要读者”呢

作者:冯 越




  “《文学自由谈》20年作者奖”颁布了,一行一行地看下去,功勋作者是李国文,重要作者若干,新锐作者是李美皆,后面就没有了。心中不觉若有所失,我,好赖也发过三篇两篇的,竟然榜上无名!“作者奖”里面是挤不进去了,干脆,我就给自己颁发个“重要读者奖”算了。
  自我感觉,我肯定是个“重要读者”,因为我喜欢看《文学自由谈》,也很仔细地看《文学自由谈》。比如刊登发奖消息的这一期(2006年第三期),我这双贼眼,只用一只眼就看出,封面仅有五六十个字,却错了一个字:“两个星系不曾相交运行之谜”,最后一个“谜”字印成了“迷”(顺便说一句,目录页也印错了,正文倒没错);还有重要作者金梅先生的那篇文章,题目与正文对比,少了一组引号,少了两个字。没有像我这么仔细看书的吧?这是封面哟,相当于人的面子,相当于住宅的装修,应该是有一个代表性的高度的。至于正文中的差错,也被我看出若干,如老子故里所在的亳州,有一处印成了“毫州”,还出语曰“两大哲人,出于厮地”,应该是“斯地”才对!后面还有一处,也是把“斯”用成了“厮”。老子若梦中惊起,只好叹息“斯文扫地”了。中国字那么多、那么难写,写错了不稀奇,尤其是现在用电脑打字,大多数人不学五笔字型,光用个拼音对付,在同音字里选择,百密一疏,总会有错;但错字漏过编辑的眼,就多少稀奇一些了;这之后又撞上了自以为“重要读者”之贼眼,就奇上加奇了。
  从与《文学自由谈》的渊源来看,我也可以说是一个“重要读者”。从1998年开始阅读《文学自由谈》,感觉特别好,于是就往编辑部汇钱,把1995年以来的旧杂志都给补齐了,细细阅读,并把这叫作学生面临高考前的“恶补”。老实说,对别的书别的杂志,我还真没下这么大的气力!从冯主编读到任主编,从每册5元读到6.5元,20年里读了11年,你说我这个读者重要不重要?
  也就是在多年阅读之后,我的感觉,与你们颁发以“重要作者”称号的王蒙先生的感觉竟然达到了“惊人的一致”,我也想说和他完全一样的话:“在我们的阅读里,有《文学自由谈》与没有《文学自由谈》,是不一样的。”《文学自由谈》果然是相当自由!比如这一期,前面封定了李美皆是“新锐作者”,后面却有一篇批驳她的文章;前面把王蒙和韩石山都封为“重要作者”,不料却有一场窝里斗,韩石山的《〈谁红跟谁急〉辑前小语》,里面列举的批评对象就有王蒙。重要作者何满子发了一篇《这不是反了么?》,反对肯定作者张爱玲的作品,而后面的另一篇,则多少有些肯定,以前几期肯定的就更多了。这才是一个真实的文坛,这才是一个生动着的文坛,这才是文学里面的自由谈!
  其实也不光是这一期了。《文学自由谈》一直禀承着它的办刊方针,基本上可以算是无为而治,没有禁区地发表了关于文学方面的各种言论,让文坛显得热热闹闹。物理学中讲有“布朗运动”,是说各种分子在作无规则的运动。单个分子的运动是没有规律的,但大量的分子运动起来,就显示了这一物体的温度。正因为《文学自由谈》上有各种言之有理的说法,单个看来杂乱无章,但却便于人们能把握文学发展的总体。如果硬要事先划定出一条轨道,顺之者昌,逆之者亡,那反而不符合文学发展的总体规律了。周扬,姚文元,总想给中国文学划出轨道来,结果又是如何呢?
  经过一番“申办”,估计我要得个“重要读者”的称号不会遭到太多的反对了,起码现在还没有人说话反对。人心就是得寸进尺,我还想说一说对这次评选的看法。
  一是拙劣无文。什么叫“重要作者”呀,这是个什么称号?我们知道苏联(我可不加个“前”字)有“功勋演员”,谁听说过“重要演员”?清朝时搞科举,第一名叫“状元”,第二名叫“榜眼”,总算是有个好听的说法,怎能就那么叫“重要”呢?这可怎么往奖状上写?连个好词也想不上来,真是江郎才尽,让文坛笑话。
  二,我就要进而评点获奖者了。先评韩石山。我觉得韩石山特别、特别“重要”。韩石山以他敏锐的眼光,尖刻的言辞,带动我们去看文坛里的最新鲜之事,知道了文学的焦点之所在。自从有了他的妙文(或曰酷评),不知多少文学家、文学评论家心虚自危,行文写字格外小心,唯恐露出破绽,被韩石山之贼眼抓到,挥拳出击。工厂里有了质量检查员,产品水平大幅度提高;韩石山俯视文坛,如鹰击鼠,南征北战,挑起事端,不是也在促进中国文学的发展吗?大自然里狼总是要吃羊,可是它吃的只是老弱的羊,跑不动的羊,有毛病的羊,这就客观上帮助了羊的物种淘汰。
  三,李国文荣获评选的第一名,“功勋作者”。他的文章构成了《自由谈》之一景。正因为如此,我也对李国文先生产生了仰慕之情,又去细读了他的其他作品。他的长篇小说《危楼纪事》我是收藏的,写“文革”中的种种怪象,入木三分,文字亦庄亦谐,兼得记实派与意识流的优点,读后让人哭笑不得,滋味万千,实在是好文章,没他这份阅历,没他这份胸怀,没他这份文采,别人是断断写不出来的!他还有一篇是得中国短篇小说奖的,题目是“月蚀”,里面的主角就是在摆老资格了,写自己参加共产党打过游击战,怎么还成了右派,幸亏当年根据地的老乡还关照着咱。李老比较好的小说,有几篇是发表在《新观察》上的短篇,对转型期间中国社会的观察,比其他人要看得早,看得深。但我不喜欢的书,就是先生获得茅盾文学奖的《冬天里的春天》,上下两册,横跨三十多年,不过就是一个“深挖阶级敌人”的故事嘛!这篇小说在“文革”后会得奖,就是“文革”惯性思维不散的证明。而李老在《文学自由谈》2000年第2期还把这当作成功作品来“答客问”,就是颇欠明智之举了。
  李老先生在《文学自由谈》上发表的文章,是借古说今,但有时显得小题大做,如这一期的,李白与王维为什么没见过面,整个就是一个猜测,如同《戏说乾隆》、《还珠格格》一样,“戏说”而已。海边沙滩上建塔,是立不住的。由猜测而得出结论,说是他们都想借文才而当官,互相嫉妒,于是互不见面,就离事实相去若干公里了。而李老在《文学自由谈》上所有的文章,一以贯之,就是挖苦当代文人想当官,想出名,互相抱团,相互捧场之类,言辞也过于偏激。钱钟书写《围城》,对中国留学归来的知识分子极力挖苦,但好歹有生动的小说图景,接近法庭里列举的证言证据,事实俱在,叫人无可奈何;李老的文章可就是由着自己的性子拼命挖苦了,惜乎想象的多,实证的少。当然,也可给点谅解,他写的毕竟不是小说。但有些事按照现在的道德标准,其实也是不算什么的。开个碰头会,见面喝一壶,现在工人农民也是这个样子的呀!几千万人都在活动评职称,明摆着就是需要自己给自己唱赞歌,你不自夸,职称上不去,连买米的钱都没有了,上哪儿清高去?再说,写东西的出了一部作品,总得有点儿销量才行,不闹出个动静来,谁来买呀!
  “冲冠一怒为红颜”,这是古代人的事。我是想得个“重要读者”之桂冠,写了这么多,多有得罪,看官不妨一笑。我最后想说的是,如果《文学自由谈》就这么办下去,实践文坛上的言论自由,我会永远把“重要读者”当下去,得不得奖,都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