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4期

也请掂掂自家的笔头

作者:黄河浪




  倘若要在近几年的文学评论圈里筛选几匹“黑马”,李美皆女士该列为首选。记得两年前在《文学自由谈》上读她的《余秋雨事件分析》和《从苏童看中国作家的中产阶级化》两文时,立马被“震”住了。那不用高深理论就把道理说深讲透的行文技巧,那刚柔相济的批评风格,以及“清新如莲上弥散的幽香,浏亮如新雨后黄鹂的鸣啭”的文字(李建军评语),让我这个厌烦看长文的人也欲罢不能。此后不仅拜读了她发在这本刊物上的所有文章,还怀着吃了鸡蛋又想认识母鸡的浅陋心理,跟踪到《南方文坛》,才知道她执教于南京一所部队院校,竟越俎代庖地为她未被社科院文研所一类机构“挖”去而惋惜。
  被“震”住的原因还有一点:纵观现当代中国文坛,能写出一流的小说、诗歌、散文乃至戏剧的女作家不算少,但要找出几个让须眉们脸红的女性评论家却很难,如今阳盛阴衰的领地,恐怕就剩下评论刊物了。也许正是这点不便张嘴的缘由,才使得李美皆甫一亮相,就激起《文学自由谈》编辑的喝彩。又是两篇长稿同发,且赐以激赏的按语,又请去做封面女郎。继而让她享受文坛大佬李国文先生的待遇,几乎每期都登场,乃至在20年的刊庆大典里,独独给这位女写手颁一块“新锐作者”的奖牌,何等风光。如此高抬一位年轻作者,在文坛内委实罕见。
  我能理解编辑们求贤若渴和竭力提升刊物质量的心情,但仍要批评一句:诸位激情有余,理智不足。为嘛呢?因为在当下的中国,办啥事都得悠着点。前有“出头椽子先烂”的古训,后有“谁红跟谁急”的案例,那萧何月下追韩信的事儿只能在戏台上演演。面对如此高规格礼遇,即使这位才出江湖的年轻写手不会志得意满地把名字改为“李皆美”,你能担保围观者不吹口哨、喝倒彩,撇嘴哧鼻哼一声“美什么美”?须知文坛从来就是荆棘地、是非窝。这不,刚刚翻开今年第三期刊物,见有《李美皆怎么了》一文,我便叹道:“李美皆要进烤箱了。”
  所幸的是,在认真拜读严英秀老师(作者文中自介)这篇大作之后,立即吁了口气,转忧为喜:嘿嘿,李美皆暂时尚进不了“烤箱”。这又为嘛呢?原来惹严老师生气,不惜用讨檄式标题著文,且在开场白中连拍几下惊堂木的导火线,仅仅是在那篇《王朔为什么不继续看上去很美》的近万字长文中举坏了一个例子:“绚烂归于平淡的过程是痛苦的,痛苦得近于残酷,因为无法忍受这种残酷而宁愿以自杀来制造轰动效应的名人不是没有,比如三毛。”
  这可是李美皆的不该了。你要剖析王朔的创作心态,举什么例子不好,干嘛牵上三毛?须知这位红遍海峡两岸的台湾才女,虽已驾鹤西去15年,但其热度按严文所云,“始终是燎原之势未曾停息”,“她的声音绕梁不绝”……对这样“光芒万丈的明星”、“落入凡间的精灵”,膜拜还要看你是否够格,竟敢发微辞、给冷脸,也难怪三毛迷们“心惊”而且“心寒”了。幸亏你遇见严老师这样的文化人,只用笔墨写几句狠话出口气,倘要冒犯了张国荣、梅艳芳们的“粉丝”,不砸碎你家玻璃才怪。
  不过,令我纳闷的是,即使确如严文认定的“三毛不是死于失落了绚烂,而恰好是死于绚烂,死于绚烂中的大寂寞”,这篇短文指出李文举例失当便足显厚道了,何必要籍此发挥,上纲上线,大动肝火呢?又是“往人身上唾口水……落井下石”,又是“缺乏对他人生命起码的理解和疼惜”,甚至不摆任何理由地斥责李美皆的文品与人品:“李美皆一厢情愿地以自己的名利场的标准来评价三毛之死”,“李美皆对人对己的两套标准”……
  严老师口口声声“可以容忍一个写手在评世论事时的论据不足,言语不慎,甚至可以容忍她在某些枝节上的口无遮拦”,但为什么就难以容忍别人对三毛的死因有不同看法?当年三毛突然自尽,文坛内外,众说纷坛,至今也未见定论,连你自己也仅仅是猜测“许多时候我宁愿相信三毛只是为追寻她的丈夫而去。毕竟,这个世界也还需要爱情神话”。(这似乎又与为盛名所累而死之说相冲突)。捍卫心中的偶像的热情固然值得尊重,但别人也有对那偶像不下跪的权利。中外作家中,自杀者常有,局外人说三道四的也多见,犯不着动辄扣上“对人的生命不理解不尊重,对他人本质上的漠然”的大帽子。你批评李文“下笔过于用力”,是否也该掂掂,自家的笔头轻吗?
  对李美皆关于王朔的评骘未置一词,而只管抓住文中某处闲笔而大加挞伐,虽然论文写作中有借驳论据而毁其论点的技法,可惜这个“比如三毛”的小例子,并非是该文的中心论点乃至分论点的支柱,即使被摇翻了,也无损对王朔刀刀见血又入情入理的剖析,更难以佐证李美皆想塑造她“一副忧国忧民、众人皆醉我独醒举世皆浊我独清”的“自我形象”了。如此拳脚,何劳功夫利索的李美皆接招,况且人家早已接受过高人“学会莞尔,善于释然,于人于己,利莫大焉”的修养训导。
  行文将止,忍不住要对编辑们溜几句须。你们对李美皆超规格的捧场,肯定召来不少人的说三道四,给自己也给她带来困扰,于是从稿海中拎出一篇虽声色俱厉却无甚杀伤力的驳辞发表。一可舒缓外界的舆论压力,二能彰显“努力表达文坛民意”的刊旨,三又继续营造出唇枪舌剑的热闹气氛,四嘛则更加机巧,既保住千里马免受伤害,且又维持了伯乐的台面。一石数鸟,应付裕如。高,实在是高!
  2006-6-4于瓷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