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4期
沈从文的住房问题
作者：颜家文
也许很多人都知道，沈从文与巴金从青年时代起，就有着很亲密的关系，而且这种友谊维持了他们的一生。但是对这篇文章我仍然要说，这里有两点失误：一是致使沈从文房子最终解决的不是巴金老人；二，沈从文房子问题的解决不是１９８９年，而是１９８５年。
另有《文汇读书周报》上的文章说沈先生按副部级待遇，也是不确的。
沈从文在北京居住了五十多年，不说他堂而皇之地做北京大学教授的时候，就是“文革”前，沈从文也有三处房子。１９６６年“文革”一来，就被人占去了两处，１９７０年下放五七干校时，另一处又被人作为“战利品”收缴了。１９７２年沈先生从五七干校回城，为了有一个立锥之地，好说歹说四处求人，要回了东堂子胡同的一间住房。这个小小的空间，既是他的卧室，又是他的工作室，还是他的厨房。后来，夫人张兆和也从干校回来了，十平方米的房间终究是容不下两个大活人 。就由她所在单位中国作家协会的负责人李季、严文井出面，在一个大杂院给安排了两间。两处房子相距很远。 画家黄永玉称之为“东巴基斯坦”和“西巴基斯坦”。在“东巴”， 沈从文彻底地排除了锅碗瓢盆的演奏。他要在这里展开几千年的中国历史。于是， 整个房间的墙壁上、窗棂上、床头上，到处贴满了经过选择描摹出来的图样以及长长短短的纸条。书和资料搁满了一切平面， 他却找不到搁放自己的地方了。黄永玉说， 晚上，书躺在躺椅上， 他就躺在躺椅上的书上。 他在“东巴”呕心沥血“挤奶”，但得去“西巴”补给养料“吃草”， 或用一个带盖的竹篮子，把饭从那边带来， 分几次享用。房间太小， 摊不开他的资料， 直接影响到他的工作， 他曾向人说过， 若能争取三五年有限时间，使住处稍稍宽绰一些， 能如熟人中某某的茅房， 可以摊开材料， 就够好了。
１９７８年， 时任中共中央政治局的一位领导过问了他的事。 他调动了工作， 也就有了两年后的一次搬家机会。 新居在崇文门西北角社科院１６层大楼的５层，一个两居室的小单元， 一搬进来，又是一个书的世界。我曾多次去过那里拜见先生。他的房子， 一间稍大的做了卧室兼客厅。 另一间较小的， 放一张书桌，一张小床， 以及书架。 满世界的书籍，文稿，图片，杂志。 门，只能开一半。进去就有一种被压迫感。 从屋顶到地板， 凡是不倾斜的每一块地方，都堆着书， 新书，旧书， 破书，还有线装的书。这些各色的书，全都一尘不染，书中这里那里夹着他写了字的条子。 两居室虽小， 但毕竟把“东巴”“西巴”统一在一起了。 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 沈从文高兴地看完了《沈从文文集》的１２本清样， 以及其他选集的清样。《中国古代服饰研究》也在这里看过清样。在这里，捧着他那本服装史，他给我描述过什么叫“鸣金收兵”，古代人是如何用弓箭射大雁的。在社科院，他也差一点分到房子，那次钥匙都拿到了，但是还没有捏热乎，别人就把它拿走了，说是这个人比沈从文更需要房子。这个时候， 沈从文的作品， 回到了读者中，他回到了文学史中。
但是，他要做的事很多，而房子始终是个局限。１９８５年， 与沈先生有着５０年半师半友交情的湘西籍老大公报记者、散文作家萧离先生将沈的工作与生活情况写成一封信，寄给了当时的中共中央总书记胡耀邦同志（在这之前，作为北京市政协委员的萧离先生曾给耀邦同志写过别的信，也得到了耀邦同志的批示）。信是５月１８日写的， ６月２１日， 沈从文所在单位中国社会科学院党组的红头文件，就送到了萧离先生的手上，作为对他的信的反馈。以后萧离又把这些情况写信告诉了我。文件的头几行是这么写的——
纪云同志并报耀邦同志：
５月下旬， 我们收到纪云同志批转的萧离同志今年５月１８日给耀邦同志的信，对于沈从文先生的工资待遇、住房以及他的工作等问题，耀邦、万里、乔木等领导同志以及中央统战部均十分关心……
几天后， 中共中央组织部的文件下达了。
中共中央组织部文件８５（任干）１９３号
中国社会科学院党组：
６ 月２１日、２５日报告收悉，中央同意沈从文先生按部长级解决工资、住房及其他问题。工资由２１２元增至３００元，自６月份算起。
……
由于胡耀邦同志的过问，沈先生提交了多年的房子问题，仅一个多月就得到了解决。而在中央最高层解决问题的时间，则只有几天。沈从文先生的房子、车子、工资等问题，得到了解决。此时，他已是８３岁了。
后来，我去过他的新居，那是两套房子并在一起的，六七间住房，两厨两卫，真正是鸟枪换炮了。虽然迟了些，但究竟还是有了。
新房子最大的好处就是有了阳台，沈先生可以在阳台上看下面和远处的很多风景。这是他最惬意的事。
综上所述，最终沈先生房子的解决，与巴老没有直接的原因，但是我相信，巴老原来多次给耀邦总书记的信函和谈话（新华网文章是这样说的，不知事实是否果真如此）是起到了铺垫作用的，所以萧离先生的信一到，耀邦同志以及其他领导就及时作出了批示。从这个角度来说，巴金先生为沈从文的住房，也是尽了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