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5期

《陈适文存》的意义

作者:叶 鹏




  “五四”新文学的波澜,造就了一种令人神往的文化现象。当时,在文学少年的书案上,往往同时打开着《千家诗》和《尝试集》,《李太白集》和《女神》,《杜诗镜诠》和《蕙的风》,《白香山集》和《繁星》,《苏东坡集》和《草儿》。在传统文化的锦绣间,叠印着现代精神的亮色;在古典诗词的意境中,咏唱着白话口语的声韵;真诚的人生沉思和精致的审美追求齐步,经典文献的娴熟和民俗文化的兴趣同求……时代的文化雨露,培育了一批素质独特的文士。他们既书卷气,又平民化。既有传统的学人风范和才子情怀,又接受了新潮流的学养哲思和史识诗情。他们是新文学运动的小字辈,但是,他们毕竟近距离地领略了新文化的风采,真切感受到新时代的苏醒。
  这个文化群体中的许多人,由于种种原因,后来都退出了文学创作的主流,萍踪浪迹,散落在社会各界谋生的岗位上。他们的作品自然散失,他们的创作已被淡忘。但是,正是这个文化群体,他们以各自的文化实践,默默地为新文学的发展推波助澜。特别是,他们中的许多人,后来都走上了教育岗位。在三尺讲台上,析文授业,履行他们的时代使命,完成了诗情画意的文化摆渡。他们时尚风流,把“五四”新文学的时代精神和语言风采,传递给懵懂初开的一代。陈适先生,正是其中的一员。
  陈适为浙江乐清人,早年就读温州省立第十中学(今温州中学)。后进严州省立第九中学,师事夏承焘先生,并协助夏先生整理《历代词人年谱》,并在宋人笔记小说中拾贝串珠,捡点逸诗一百余首,由夏承焘先生辑为《全宋词润集》。1929年,陈适入复旦大学中文系读书,毕业后在上海、乐清、温州等中学教书,兼职书店助理编辑,为报刊暂代编辑副刊。在此期间,陈适在林语堂主编的《人间世》上,发表了系列散文,以《人间杂记》结集。林语堂喜其文风韵可人,白话清丽,欣然作序,评点精彩。1936年,鲁迅先生逝世,陈适自撰自书挽联恭送灵堂悬挂:“译死魂灵,竟成恶梦,归化十月;作自由书,长留热风,去无二心。”挽联隐先生译著其中,巧思天成,被选登于1937年鲁迅纪念委员会编印的初版《鲁迅先生纪念集》。1937年,陈适患神经衰弱症,在故乡小憩期间,成稿《离骚研究》一书,入编王云五主编的“国学小丛书”发行。1944年9月,日寇陷温州、乐清,先生任教的乐清县立师范学校迁入雁荡。山水在侧,景随步移,先生写成了雁荡山水景观的三组系列散文《雁宕十月》。1951年,陈适在温州中学任教期间,钟情民间文艺,与永嘉昆剧团、温州瓯剧团过往甚密。撰写了《永嘉昆剧简史》一书,惜“文革”中失佚,现存1958年发表在《戏剧报》上的专题论文《谈永嘉昆剧生旦的表演艺术》。此前,陈适还曾收集出版过《瓯海儿歌》,采风殷勤,童心可掬。
  陈适无意为作家,可他笔下的诗文,清词丽句,令人感佩;他亦无意为学者,可他撰写的专论,别具一格,发人深思。真是春风手段,触处生花。陈适最忌悦俗,深以作文为苦,他说:“文章如用力作,便费思索,便是心血;然到头也仍不少幸免金钱和市侩的侮蔑,古人如此,今人更多如此。”陈适诉说的作文的苦处,恰恰透露了他诚挚人生的消息。这也正是林语堂对他的作品的一字定评,曰:“真。”林语堂在《人间杂记》序言中写道:“陈先生不喊到农村去,却是住过农村,记得田园生活之甘苦痛痒,我们读来,只觉其真。”陈适自道最喜纳兰容若的词作,并对纳兰容若的词学渊源,进行过专题研究。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曾说:“纳兰容若以自然之眼观物,以自然之舌言情。”不文不饰,原生态的写作精神,也正是陈适作品的真切写照。
  当前,在大众传媒的强势冲击下,文学的描绘对象和表现形式,为迎合追求感情欢愉的消费倾向,淡化了崇高的人生思考和清洁的文本形态。文学的主流已深深沉没在浮躁的泡沫之下。“野渡无人舟自横”,人们早已忘却,曾经完成了文化摆渡的群体,他们曾为社会的现代化进程,奠定了普遍的文化心理。我们的文学,应回首感恩,在感恩中坚持并发扬现代文学亲民的主流意识,从善如流,走近真善美。
  因此,我十分赞赏乐清市实施的这项整理出版乡土人文精品的文化工程。《陈适文存》的整理者王志成先生,寻幽钩沉,为本书的面世,付出了巨大的辛劳,令人敬仰。陈适先生少年时代曾经感叹:“闲踪倦寄曲江津,烟水云山入梦频,离恨三千谁省得,月明江上未归人。”如今,先生归来,梦园故乡。乐清山水灵秀,人文荟萃,雁荡无卧石,作为文化后来人,应奋力扶起这座座山峰,使璀璨的文化景观永驻人间!
  《长安夜雨》 (文学评论自选集)
  邢小利著 陕西人民教育出版社